陈氏死了。
那妇人腹部干瘪下去,整个人看着就只有瘦瘦小小的一小把尸骨。
眼窝深陷,脸颊也是瘪的。
然而嘴角却凝着一道欢欣鼓舞的笑容。
季雪庭倒是不曾显出任何异色,倒是一旁鲁仁目光只是草草掠过陈氏的面孔,便被那笑容骇得背脊发凉。
陈氏死前到确实应该是高兴的。
大抵是回光返照,她当时还有余力躺在地上□□了好几句才断气。
“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
听着身侧那蠕蠕而动的人面蛆哇哇大哭,陈氏当即便笑出来了。
“是个男孩,我知道,这声音这么亮……定然是个男孩……”
她空洞的眼瞳里没有一丝光,显然也看不清自己身侧的究竟是什么玩意。
“我给老陈家留后了!我,我给家里留后了吗,嘻嘻……爹……娘……我不是丧门星……陈家……有……”
妇人沙哑地低语着,声音渐渐地消退了下去。
再然后,她头一歪,身上再无动静。
而几乎是在她断气的那一刹那,她的脸颊上,手臂上就迅速地泛起了一种不新鲜的尸气,她的皮肤变得格外青灰,身下慢慢泛出一种恶臭的粘液。
那是只有死了许多天的腐尸才会有的恶臭。
“唔,尸毒?”
季雪庭在尸体身侧自言自语地问了一句。
一般来说,某些极其阴毒邪恶的妖魔鬼怪接触到人身时,周身阴气渗入人身,会给凡人造成极大伤害,身死之后更是会迅速腐败消散化为一滩烂肉。懂行一点的人,往往就会将这种妖魔外泄的阴气称之为尸毒。
季雪庭虽然并不知道今夜这陈氏腹中飞出来的那些长着薄膜与翅膀的肉块究竟是什么,而这些人面蛆究竟又为何会是这幅模样,却也可以肯定:在陈氏欢欣鼓舞,自认为自己正在给陈家“留后”而怀胎的这一个月里,她在娘娘庙里求来的东西已经侵蚀并且污染了她的肉身,以至于她身前饱受苦楚,死后也全无体面。
季雪庭这厢还在看着陈氏思考着尸毒与那些污秽之物的关系,那厢天衢的气息却忽然间变得有些森冷狂乱。当然,这种狂乱是克制而隐蔽的,至少鲁仁就完全不曾察觉,可季雪庭与天衢心魂相连,这时候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
“天衢仙君?”感受到自己身侧忽然这般寒气四溢,季雪庭不由回神,然后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劲?”
听到季雪庭的问话,天衢忽然一震,像是从什么噩梦中不经意醒来,却还没有完全清醒。他转过头来,怔怔看着身侧神色淡然的仙君。
天衢苍白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声音也很是沙哑,过了好一会热,才艰难地道出一句:“无事。”
可说话间,天衢额角却满是冷汗,身形也微微有些颤抖。
“那便好。”
季雪庭佯装不曾看到天衢身影中慢慢蠕动而出的黑蛇。那些妄念与心魔构成的黑蛇如今像是在泄愤一般,不断地自相残杀,然而它们原本就是天衢自身的一部分,这般相互吞噬,所有伤痛也只会反噬到天衢自身身上。
空气中隐隐又有仙血特有的腥香之气。
是天衢的伤口在渗血。
季雪庭却并没有太在意,确定天衢只是在自残,而且并没有发疯迹象之后,他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到了地上妇人的尸首之上。
他正要再认真研究一下那妇人的状况,却忽然挑了挑眉头,心中若有所觉:陈氏的五脏六腑都早已因为尸毒溶解,眼看着落在地上的,就只剩下一张软趴趴的,看不清五官轮廓的人皮。而这张人皮浸泡在她自己的尸液之中,骇人的同时,也着实叫人可怜。
……确实很容易就叫人想起来,三千年前,有位年少的皇子曾经被恶人去骨取皮,填草充做箭耙子。
季雪庭瞳色微深。
将陈氏身体状况尽数记入脑内之后,季雪庭不动声色环顾了周围一圈,恰在此时看到院墙附近种着一颗老茶花树,如今早已开到花期末,却还有是十几朵大如擂钵的胭脂红花盘还挂在浓绿的叶间。季雪庭抬起手,隔空取了那几片叶子与一朵花,在指尖轻轻反转折叠一番,接着便像是随手一抛,将花与叶都丢到了陈氏的残骸之上。
只见那红花瞬间幻化做一件红衣拢住陈氏,远远看去,妇人憔悴面颊倒映着红晕,倒也没有那般惨淡。而那绿叶紧接着也合拢在一起,罩在了陈氏身上,化作了一口薄薄的木棺,总算是给了这位可怜妇人最后一点体面。
他也只是为了避免这妇人死相凄惨,给人体面而已。
季雪庭听到自己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仅此而已。
“季仙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看到季雪庭给陈氏装了棺,鲁仁这才敢慢慢靠过来,他轻声问道。
“接下来自然是去找一找她之前去过的娘娘庙。”季雪庭平静地答道,“无论那九华道人是否还在庙中,这妇人身上发生的事情都应当好生查探才是。”
“我们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