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沉还没从九碧回来, 几个师兄也不知道该拿这片突然冒出来的花海怎么办,只好先放着。
好在这些花看起来完全无害,只在功房外随风轻轻摇晃, 发出阵阵叮叮咚咚的轻响。
突然出现的长相依让大家无心练功,好不容易熬到时间就散了。
安稚回家前,又去看了看花海,才往山下走。
刚走出那一片功房,就看到下山的石阶旁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袍,袍袖在山风中微微扬起, 眼睛澄净得像身后的天空,就算认识他这么久, 看过他这么多次, 安稚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他看到安稚,头上灰色的猫耳动了动,微笑了一下,温柔的神色染到眼底。
“你怎么过来了?”安稚问。
“不能接你么?”他说。
安稚快走几步,来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怎么过来了?”
他怔了怔。
“苦海之主跑到七凉山, 还没有引动禁制,南沉不在,你是想吓死七凉山的师兄们么?”
他沉默了片刻, 才问:“为什么你总是能看出是我?”
安稚并不是看出来的。
只是因为他早晨是符渊,刚刚变成央漓挪了花海, 没有道理这么快又变回符渊。
又不是身上装着开关,按一下立刻就能换过去。
“喜欢那片花么?”他问。
安稚点点头。
太疯了。他竟然把七凉山掘地三尺, 换成了他想给她看的花海。
不过安稚喜欢。
央漓凝视着她, 又微笑了一下, 目光太温柔,没有丝毫嘲讽,几乎看不出是央漓。
他望着她,好像是想说什么,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安稚耐心地等着。
他终于开口,“我这次过来,是想跟你说……”
他选择着措辞,“……符渊很喜欢你,我估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求娶。”
安稚没料到他会说这个,没有出声。
他继续说:“……我一个人待久了,过了这么多年,其实并不太习惯身边有只宠物。”
“太麻烦。”他垂下眼帘上长长的睫毛。
他刚送给她一大片长相依花海,就又过来跟她说这种话。他是有病吧。
安稚没有出声,仰头看着他,等着听他还想说什么。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
“这里很亮,很美,比苦海底好得多。留在浮空岛上,做玄苍的王妃吧。”他说。
他径自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递到安稚面前。
“地魄灵元你留着,不用还我了,就当是送你们两个的贺礼,苦海之主的贺礼不能只有一份,这个盒子里装的是寂形。”
“寂形”这个名字,安稚听善啸父子说过,也是一种秘宝。
原来在他手里。
“这是前任苦海之主留下的,他用寂形创了个由身根修行的法门。后来到了我手里,我对他的法门不感兴趣,却发现用寂形可以移山填海。”
他对安稚笑笑。
“我本打算升到十二阶的时候,就用它换掉乾旋的土地和海水,不过现在觉得,还是送你最合适。”
原来他挪地块用的是寂形。
他要把寂形给她,放弃他拯救乾旋大陆的疯批计划了么?
“我上次说过,想送你一样能保护你的东西,想来想去,什么都不如寂形。”
他的口气平和随意,好像要送她的是路边采的一朵花而已。
“寂形非常强悍,你的灵元吸收了它以后,应该能升到十一阶,整个乾旋十一阶的人不多,升上去之后,就再没什么人能欺负你。其他人和救命的宝物,都不如自己身上的修为可靠。”
安稚没有接。
他拉起安稚的手,把装寂形的小盒子塞进她手里。
好像办完了重要的事,他轻轻吁一口气,又问:“我给你的那块小石头呢?”
安稚知道他打算做什么,既不回答,也没有动。
她不动他就自己动手,从安稚怀中拿出那块淡红色半透明的小石子。
他把小石子攥在手里。
“从今以后,你不是我的宠物了。”他注视着安稚,温声说,“我也不会再召唤你。”
两人身后,传来长相依的一阵轻响。
春日和暖的山风卷过来,带着长相依的淡淡香气,扬起他的衣袖,也把安稚耳畔的一缕头发拂到了脸颊上。
他抬了抬手,好像想帮她拨开那缕乱发,又停住了。
“都说清楚了。走了。”
他对安稚笑了一下,起手掐诀,人就消失了。
安稚握着盒子,在长相依的花香中,站在原地。
愣了不知多久,忽然回过神来,对着他消失的地方,狠狠地踢了一脚。
劲用得太大,脚起得太高,没有站稳,一跤跌坐在地上。
地很硬,摔得很疼,疼得眼泪抑制不住地自动往外跑。
安稚心想,还好周围没有别人,否则看见她坐在地上,哭得稀里哗啦,一定以为她被人甩了。
下山的路,安稚走得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