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妈妈。
是会和她一起坐在月亮船上,露出一个很浅笑容的唐郁。
那时的她神智不清,很多东西都想不明白,却依然记得唐郁望向唱歌的她时,宛如笼着一层终年不散的大雾的蓝眸。
雾蒙蒙的蓝眸,悲伤又温柔,清醒又癫狂。
她情不自禁抬起手,微颤的指尖似乎是想要描摹出天边的那道轮廓,又像是想要接住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
就像是唐郁将口罩摘掉、随风飘走的那一刻,她和无数玩家伸出手想要接住口罩那般,这一刻她也下意识伸出了手。
“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
——“我哥那个人学什么都很快。”
——“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任何对我们来说很困难的内容,我哥看几眼就能掌握了。”
——“我哥那种人,就像天才完全无法理解笨蛋的世界嘛。
”
舍曲林伸出手按了一下耳朵,但那些杂音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絮絮叨叨的声音,分不清是游戏里诡异的力量,还是他犯病时的幻听。
风吹在他的身上,蓝色玻璃窗上倒映着他的身影,他仿佛成为了讲台上的老师,望着认真又苦恼地听讲的学生。
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
戴着口罩、低眉顺眼的学生瑟缩着抬起了头。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吹得满教室的纸张哗啦啦翻动,舍曲林在对上那双蓝眸的刹那,耳边所有的杂音似乎也只剩下了纸张簌簌声。
——“我真的很讨厌没有正常感情的怪物。”
——“为什么你总是学不会?”
蓝眸是那高远的天空,唐郁的位置在逐渐拉高,高过了他的头顶,让他只能不断仰起头,仰望着那道身影。
舍曲林和走廊上的所有人一样贴着护网,高高仰起头,望着天台上的那道身影。
——“请带我离开这个世界。”
当初唐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就比另外两个蠢货先一步猜到了唐郁的意图。
因为他曾经从沈君行的口中亲耳听到“我还没有切过智力9的脑子”。
那时他就意识到,有npc知道玩家的存在。
之前是沈君行,现在也可以是唐郁。
如果他能帮唐郁完成愿望,那么唐郁就一定会原谅他了。
毕竟在玩家之间,只有他能理解唐郁的意图,也只有他能帮唐郁完成这看似不可能的狂想,所以,哪怕他对仪式的理解暂时失败了,唐郁也只能依赖他。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会用实际行动证明我的诚意。”
他是如此低声下气又胜券在握地祈求道。
“你们看!你们快看!他怎么背过身了?!”
“他是不是要自杀了?”
“……”
随着天台上的那道身影缓缓转过身,背对所有人,站在天台边沿后,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道道惊呼。
舍曲林瞳孔紧缩,试图吞下喉头涌出的震颤。
他耳边的每一道杂音似乎都变成了唐郁的声音,眼前闪过了一道道唐郁的身影。
愚蠢的唐郁。
胆小的唐郁。
瑟缩的唐郁。
戴着口罩面容模糊的唐郁。
坐在教室里解不出来题的唐郁。
……
最后的最后,是在关于写满仪式问题的黑板前,拿着粉笔,缓缓转过身的唐郁。
阳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耀眼夺目。
舍曲林呆呆地仰着头。
——“完全想不到我哥有一天会仰望别人的样子嘛,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一天,那对方一定是个绝世天才。”
——“哈哈,反正不会是我这样的笨蛋。”
站在天台边沿的身影张开了双臂,像是在拥抱着太阳。
蜂鸟屏住了呼吸。
盛大的阳光下,她仿佛看到巨大的玻璃囚笼倒扣在这个世界上,关住了一只漂亮的鸟儿L。
鸟儿L是不该待在笼子里的。
于是那只小鸟转来转去,终于找到了笼子的漏洞——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但小鸟啊小鸟,被人类关着固然痛苦,可离开了笼子的保护,你可能会死。
即使是这样的结果,你也要选择自由吗?
——她这样去问。
满世界传来的惊呼好像能把巨大的玻璃笼子震碎,眼前的画面仿佛变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播放,她睁大了双眼,怔怔地看着那道身影一跃而下。
金色阳光附在了他的身上,将他的衣衫照得闪闪发光,那鼓动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在这个世界里自由自在地飞翔,像是无翼鸟,进行着一生只有一次的飞翔。
所有人都在这一刻冲了上去,似乎想要捕获那只出逃的鸟儿L。
“砰——”
身体落地的声音响起。
蜂鸟睁大了眼睛。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灿烂的阳光照耀下,那道本该鲜血横流的身影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这是什么情况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