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无涯收回视线,调整情绪,尽力让语气欢快些,“师父,小师弟要参加符道大比决赛了!”
他说完,室内一片寂静,许久都未得到回应。
景无涯眸光落在白衣人脸上,看其神色未有丝毫变化,微皱了皱眉。
前天宗主,仙君盛泽灵。
也是他的师父,自十几年前眼睛受伤后,开始闭关,陨星谷除魔之战后,便彻底隐世了。
景无涯身为大弟子,担下天宗主的责任后,未曾违背盛泽灵的意愿,一直没让任何人来打扰,也甚少与他说外界的事。
往年,景无涯不愿打扰其清幽,一年只见盛泽灵两次。
但近来,景无涯也不知道为何心有不安,总想找些理由来看望,即便成为不怒自威的天宗主多年,在盛泽灵面前,他仍是个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弟子。
“师父,”景无涯小心唤了声,“小师弟进符比决赛了。”
白衣男子兀自沾了点墨,好似什么都没听见,继续书写。
景无涯心里不安逐渐放大,往常他交谈时,盛泽灵有时会陷入沉默,然后岔开话题,景无涯只当师父不感兴趣,也跟着说起其他事。
但此时,他不得不怀疑起来。
盛泽灵一直认为对小徒弟闻秋时没尽到师父的责任,很是愧疚,所以景无涯从来报喜不报忧。闻秋时被废修为这类糟心事,他不曾与盛泽灵说,只有前不久,进半决赛他才特意告知。
景无涯记得当时盛泽灵难得笑了,此时怎会表现得这般冷漠。
景无涯心里微沉,脑海冒起个可怕念头:师父是不是偶尔会听不到,才总时不时的沉默不言。
“师父,你”
“今日天色不错,”
盛泽灵轻声开口,放下笔,将竹简摆至一旁,“许久未见阳了,我出去看看。”
景无涯按捺下疑惑,伸出手让他搀扶,白衣男子淡笑了声,轻摇了摇头,“我在此处待了十几年,一花一草都很熟悉,无需相助。”
景无涯只好收回手,随之出门。
“确实暖和,”
一只玉白的手浸在余晖中。
盛泽灵微微仰头,遮眼的白缎长尾在风中飘荡,他整个人立在檐下,全身上下唯有手探出感受落日温度。
景无涯规矩的立在一旁,轻嗯了声。
师徒俩都不是话多之人,又各有所思,在檐下一起沉默。
过了许久,最后一缕余晖消失,盛泽灵收回手,随后轻声问:“那孩子怎么样了?”
景无涯愣了下,意识到是谁后,脸色变得难堪,片刻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垂头叹气道:“我没有师父这般胸襟,无法不迁怒与他。”
“低头做什么,”
盛泽灵伸手摸了下,“你已做得很好,勿要自责。”
景无涯难以开口,亦不知从何说起。
顾末泽是魔君夙夜之子没错,但他如此苛待顾末泽,还有其他原因。夙夜死于圣剑后,众人将森罗殿翻了个底朝天,都未发现半点伏魂珠的影子。
而在那不久,年幼的顾末泽出现在他面前,不过几岁,景无涯便在他身上感受到令人恐惧的力量。
此子绝不可留,否则来日必成天下大劫!
景无涯当时只有这一念头,但他优柔寡断,才造成了如今局面。
“他与夙夜长得像吗?”
盛泽灵指尖在额角轻点,嗓音极轻,“还有小炎,当北域主,是否有大哥当年风采,我如今已有些记不清大哥与夙夜的模样了。不过,即使这些后人长得像,我也看不见。”
景无涯听到‘夙夜’从他嘴里吐出,心头咯噔了下。
这是陨星谷除魔之战后,盛泽灵第一次说起魔君,景无涯没想到师父如此淡然,只是将‘三弟’换成本名‘夙夜’。
景无涯下意识望向盛泽灵眼睛,回道:“模样六分像,如今的森罗殿主夙默野其实更像些,如此倒有好处,就算世人怀疑魔君之子存在,也会以为是夙默野。”
“至于北域主郁沉炎,”
景无涯轻叹一声,颇为惋惜,“模样有**分像圣尊,可惜其余方面未能继承圣尊遗志,甚至与其背道而驰。”
“小葡萄呢?”
盛泽灵侧过头问,他似乎兴致颇高,往常十余年从不过问外界,今日却一一说起往日故人。
景无涯越发觉得不安,脑海里乱糟糟的。
他师父将闻郁唤作小葡萄,当年闻郁身陨,他并未告知盛泽灵,说了只会让其徒增伤感罢了,此时听到问话,他含混道:“闻郁离开了北域,镇守鬼楼。”
盛泽灵微微点头,转身回到房间,边卷起桌面竹简,边开口道:“无涯,你替我传音,让小葡萄来见我。”
景无涯豁然抬头,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盛泽灵这些年除了见他之外,没见过任何人,也不愿见任何人,为何突然要见闻郁?
景无涯定了定神,试探性的道:“师父怎么想见他了,鬼楼远在万里,恐怕闻郁一时半会回不来。”
“无妨,他已经回来了,”
盛泽灵递去竹简,缓声道:“今日我感觉到他的符威,就在北域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