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小孩子。蕴宁摇摇头,可不和上一世庄头家的那个孩子般?你不让他做什么,就偏要拗着来。真是让他做了,不大会儿,就会不耐烦。
索性指了指平整好的药地:
“用你的脚丈量,前脚掌踩的地方,挖六指深的坑。”
陆瑄也没废话,应了一声,撩起袍子下摆塞到腰带里掖好。兴致盎然的扛起头就往药地里去。
眼瞧着他脚上嵌金线的厚底靴一下踩入泥土里,两个随从终于醒过神来——
少爷这一身行头,上上下下少说也得值好几百两银子呢,真是把这块儿地刨完,还能不能看了?
忙小跑着上前:
“这样的活计,交给属下就好。主子和这位小姐一旁歇着吧。”
蕴宁还没说话呢,陆瑄已是不耐烦的挥手:
“去去去,我记得山坡那面有好大一片桃林呢,你们去哪里猫会儿。”
蕴宁抿了抿嘴,果然是常来,对山庄的地形不是一般的熟悉。
两个随从脸色就有些发苦,只自家主子的脾气他们也晓得,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再纠缠下去,依旧会被赶走不说,说不好还会惹得主子生气。
两人无法,只得一步三回头的离开,即便心里不住腹诽,却依旧顺手放倒了闻声赶来的张元清——
少爷既是想要陪那小姑娘干活,怎么也不好让人打扰了不是?
两人如何想的,陆瑄和蕴宁分明都没放在心上。
竟是一个挖坑,一个育苗,配合默契。
本想着种完这一畦,陆瑄就会嫌弃没意思,掉头走人,不想竟是一下子陪着自己把翻好的五六畦全给种满了。
且陆瑄毕竟有功夫在身,坑挖的当真是又快又好。蕴宁本来有些不满这人不识趣,看到越来越多栽好的药苗后,也不得不赞一声好。
便是陆瑄,叉腰瞧着脚底下这片已是绿意盈盈的土地,和在南风中轻轻摇摆的小小的七叶草,只觉之前在家里时积满胸腔间的浊气,一瞬间全都消散的干干净净。
下一刻转向蕴宁,一本正经的伸出沾满泥土的手:
“也不能白干这么久?怎么也得有工钱吧?”
蕴宁简直哭笑不得。只管去旁边引来的水渠旁洗去手上的污泥。
陆瑄也跟着洗了手,却依旧不肯死心的模样:
“真没工钱吗?好歹让我喝口水,忙活了这么久,都快渴死了。”
“跟我来吧。”蕴宁无法,只得招呼他跟自己走。
陆瑄甩了甩手上的水滴,果然笑意吟吟的跟了上去。
两人穿过一片枫林,沿着鹅卵石小径很快来至水榭旁一个凉亭上。
左面是茵茵湖水,右边是竹林细细,更妙的的是亭子四周种的不知什么花木,环绕着凉亭柱子盘旋而上,温润柔软的碧绿色茎蔓,色彩缤纷香气氤氲的美丽花朵,如一把精美的大伞,把凉亭给遮盖的结结实实。人站在凉亭之内,只觉清风徐来,通体舒泰,当真是心旷神怡。
“这九叶瑾,终于开花了吗?”陆瑄却是并不就坐,反是绕出来,拉过一茎柔蔓,果然每一朵花下,都是挨挨挤挤的九枚鲜亮小叶子。
一时颇是惊喜——
这九叶瑾可不是陆家一位世交数年前从南疆带回,说是九叶瑾极其难得,花开时香气不独能驱逐蚊虫,花瓣晒干后对风湿症也是颇有奇效。
陆瑄祖母的风湿症可不就厉害的紧?但凡有个天气变化,便疼的坐卧不宁,尤其到了冬日,甚至会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当初得了这东西,陆瑄自然是如获至宝,赶紧种在了自家花园里,不想即便精心管理,却依旧日渐枯萎,正好袁钊钰过来,说是他家栖霞山庄植被丰茂,说不好能种活了,两人手忙脚乱的移植了过来,倒是勉强活了,却是这么多年,都没见开过一朵花。
若不是被蕴宁领到这里来,陆瑄险些把这九叶瑾都给忘了。更想不到的是九叶瑾不但活了,还开花了。
“你们家有患风湿之症的?”蕴宁提了个泥红色的小茶壶,边往一个细瓷白碗里注水边道。
“你也认识这九叶瑾?待会儿可不可以送我几朵花?”陆瑄讶然抬头,视线却很快被扑鼻的茶香拽了过去,颇有些惊奇的瞧着面前琥珀色晶莹剔透的茶汤。“咦,这是什么茶,好香。”
氤氲的水汽中,蕴宁执着茶壶的手莹白如玉,纤细的手腕上不过一只清亮亮的碧绿色镯子,却偏是让人瞧了说不出的好看。
“这是我自己做的百草茶。”簌簌凉风中,花香时浓时淡,蕴宁的声音若淙淙溪水穿过峡谷,洄旋低沉,却是一种别样的岁月静好,“至于九叶瑾的花,公子想要的话,自可摘取,不过若是用于风湿病人,直接烘焙的话,效果却委实有限,公子若是信得过我,不若待我再配些其他药物制成膏体,涂抹之下,怕是会更好些。”
“好。就依你说的。”陆瑄点了点头,探手端起茶碗,茶水入口,先是极淡,又逐渐回甘,到得最后,竟是口齿生香。不觉眯起眼,无比满足的叹了口气:
“好香。”
这一刻的陆瑄,终于有了些他这个年龄段的人应该有的蓬勃朝气,脸上的笑容也分外的灿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