样的节奏风格,同样的改编,只不过这次跳舞的人变成了莫扎特,旋律是他的四十号交响曲。
匈牙利钢琴家瞬间来了精神,他满意地看着波兰人再次化作一尊石像,心中豁然开朗。
哦,他发誓,从现在起李斯特最喜欢的女钢琴家,就是屋里的那位小姐。
如果湖蓝色的眼睛能说话,那它对另一双天蓝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哈,报应来了吧。”
静下心来倾听,李斯特越发品出这两首离经叛道的曲子中的韵味来。
它们并非亵渎,也并非玩乐,音符的打散重建自有一套内在理论驱动,包括鲜明的舞蹈节奏风格,这完全是一种新型、从未现世的、却又成熟的音乐类型。
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尝试五线里的无限可能了。
等这曲结束,李斯特迫不及待地在打开的窗边显出身形。
他甚至敲了三下玻璃提醒弹钢琴的小姐看过来。
“日安,小姐,您刚刚演奏的曲子……非常、非常的有趣。”
“李、李、李斯特!”
金发的钢琴家可以对上帝起誓,他此前绝对没有见过这位如此可爱的小姐。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内心的快乐,他甚至大着胆子在悬崖边撩拨沉默的好友。
“哎呀,这就被认出来啦?”
*
肖邦坐在未婚妻小姐家的沙发上,脸上虽然挂着笑,但这种正面的情绪并未走进他的内心。
即使喝着欧罗拉亲自给他沏的茶,即使身边那个向来闹腾的人终于学会了矜持和安静,他依旧在不高兴。
原本清淡的茶水,竟在口腔中迸发出只有生茶才有的苦涩。
被她记住口味偏好也不能压下心里的莫名情绪。
“欧罗拉……你见过弗朗茨吗?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他了?”
肖邦尽量不去理回心中的异样,否则他就无法自然地说话。他可不想连声腔都染上幽怨,也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幽怨。
话题被牵出,两道视线都落在客厅里唯一的女士身上。
一道是追根究底,一道是好奇探知,两两相加本该带来沉重的压迫感,却在她的坦然应对下消失无踪。
“嗯,弗朗索瓦,我见过李斯特先生的画像,所以一眼就能认出来。”
画像……
你那么喜欢肖邦,就没去看看他的画像吗?
有些怄气的波兰人刚要发问,就被身旁的匈牙利人热情地抢了先。
“欧罗拉,扔掉那些束缚的敬语词汇,请以朋友待我就好——我想知道你对照的是我哪张画像上的脸孔?是安格尔的素描还是?”
“应该……是一副版画?”
“是那张我销量最好的肖像画吗?哈哈,那张画一小时内就卖出40张呢——你把那幅画像珍藏起来了?”
“没有……我没有买到。”
这都是什么诡异的谈话?
弗朗茨,我叫你来是听她的钢琴,给她写推荐信的。
请你光鲜亮丽的脑袋赶紧想想正事!
“那真可惜……你要不要我送——嗷——”
“?”
对付不知好歹的、昏头上脑的匈牙利人,踩他一脚是最正确、最迅速的方式。
世界终于安静了。
“欧罗拉,你有见过肖邦的画像吗?看一次他的画像,你也能认出他吗?”
肖邦终于下定决心,带着些期许,问出了他最想问的话题。
“弗朗索瓦,你问这个问题是……嗯,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见过肖邦的画像,不止一幅——”
波兰人身体一僵,呼吸都快停滞了。
“但是,那些画像……恕我直言,我真的无法拼凑出一张明确的脸——我也想,一眼就能认出肖邦啊。”
看着一脸遗憾,叹着长气的欧罗拉,旁边将爆笑憋在喉管里,用眼神拼命示意“要不要我推荐你一个可靠画师”的李斯特,身为弗里德里克·肖邦本人的弗朗索瓦·彼颂先生,最终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
“好了,愉快的寒暄到此结束。可爱的欧罗拉小姐,我能近距离地考察你的钢琴吗?”
“近、近距离是指?”
李斯特放下茶杯,端端直直地向着钢琴走过去,然后大大方方地坐在欧罗拉的身边。
回过神来的肖邦瞬间就被匈牙利人弹断了理智的琴弦。
“李、李斯特!”
“可以直接叫‘弗朗茨’哦,欧罗拉。我先听,末了我想和你一起弹——完全不用紧张,就当我是个大布娃娃怎么样?”
钢琴盖被面色不善的波兰人连敲了三下,带重音记号的。
得意忘形的匈牙利人懒洋洋地甩给他一个眼神,并指着沙发发号施令。
“啊,‘弗朗索瓦’,这里是钢琴家的地盘,你一个作家就不要来掺和我们的愉快交流啦。”
弗朗茨·李斯特——
他果然,就该在来的路上,把这个该死的自来熟从马车上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