绽开一个教科书般的假笑。
“小姐,即使你转晕了我,我也不会对你的‘撒娇’做出任何回应——想送彼颂先生礼物可以,但嬷嬷绝不会给予你任何‘赞助’。”
*
欧罗拉站在巴黎一家百年老店面前,踟蹰地搓了搓手。
她刚下马车。虽然佩蒂特说过绝不给她任何赞助,但还是帮她叫了辆出租马车。付过车费后,又往她手里塞了枚银币——1法郎,刚好够她返程的票钱。
简·赫本(J.Herbin),一家历史悠久的法国墨水店。
这是欧罗拉能记起来的,既符合弗朗索瓦职业身份,又是此刻的她能负担得起的最好回礼了。
推开店门,机栝被牵引,挂在店内门檐上的铜铃发出叮铃的脆响。
偌大的店异常安静,除了各种整齐堆放的货柜和琳琅满目的玻璃展柜,再也没有别的装饰了。
欧罗拉正对面的柜台那,带着单片眼镜的老人和打着黑领结的青年停下交谈,同时向她投来目光。
“哦,来客人了。老赫本,你先忙,我们一会再聊。”
“小姐,日安,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正奇怪店里没有服务员的少女,这才发现那位温和的老人就是店主。
她走近柜台,说清诉求:“您好先生,我想送一个人一样东西作为礼物……他是个作家,但看到这么多的纸笔墨水,我不知道该怎么挑选了……”
店主敲了敲玻璃,笑道:“作家啊——维克多,我想你会非常乐意给这位小姐一些建议?”
“你还真是会取巧呢,赫本先生。”
青年轻笑着回应店主。他的眼神带上几分锐利,向欧罗拉点头致意。
“如若您愿意,美丽的小姐,您倒是可以听我说上几句。当然,这个老家伙才是权威。”
“从笔杆、笔尖、纸张,到墨水、火漆,简·赫本都有所涉猎。但考虑到您赠礼的对象——作家,那我建议您排除笔杆、笔尖和纸张。”
“常年和笔纸打交道的人,对写作工具其实是异常挑剔的,大多数作家都会有自己独特的偏好。笔杆很难换,笔尖和纸张恰巧又因更迭太快反而更是保守。唯独墨水,只要是瓶好墨,没人会讨厌它——毕竟就连路易十四都不能拒绝简·赫本的诱惑。”
青年说完,就指着展柜里的一个小瓶子,继续他的建议。
“可以送您的先生一瓶‘黑珍珠(Perle des Encres)’,这家店的经典墨水。最适合文思泉涌的时刻,通篇写下来酣畅淋漓,纸面上不会有一处擦黑。当然,用它之前记得摇一摇,不然它就是颗‘灰珍珠’。”
“如果只考虑寓意,您可以选择彩色墨水‘祖母绿(Emeraude de Chivor)’。毕竟早在两百年前,它的创始人就坚信这瓶蓝绿色的墨水能够带来好运了。幸不幸运我不敢保证,但我认为,它的颜色绝对称得上‘迷人’。”
青年停止了演说,摆手让少女做选择。
欧罗拉惊叹于这位先生对墨水的了解,他一定是这家店的常客,怪不得和店主关系那么好。
“您有意向了吗,小姐?您也不用拘于这位先生提议的两种,店里所有的墨水都可以试色,不必担忧色差。”
“请问……是否有一款墨水,标签里有‘Authentique’这个词?我想先看看它。”
“您是说‘律师’吗?‘真实’是它黑色的那款。看来维克多你走眼了呢。”
“仁慈的主啊,‘律师’?这么无趣的墨水……小姐,您知道用这墨水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青年一脸痛心疾首,克制又强烈地建议欧罗拉赶紧换掉它。
“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建议。我知道的,几百年来,法兰西的公证人一直都在用它记录重要的文件……”
“那你还——”
“或许它古板又没什么新意……但是先生,‘律师’不怕水,墨色持久,百年之后依旧清晰可辨。”
欧罗拉看着柜台里的墨水瓶,目光柔和却璀璨,像是藏进了一片星海。
“他是作家——我希望,他的文字能和这墨色一样,终究能够不朽吧。”
欧罗拉看着眼前这家所谓的可以投宿的咖啡馆,嘴角隐隐抽动。
虽然早已做过心理建设,但这反差——
没有咖啡的醇香,没有明亮的光线,没有悠扬的音乐……
哦,这不仅是咖啡馆,还是今晚“旅宿的地点”。
看这木头与砖石的混搭,加上远处隐约的鹅鸣犬吠,完全就是比黑白老电影里的小酒馆更加没有情调的存在。
原本计划进住的旅馆恰巧满客。依照车夫建议,这可是此刻镇上唯一能让她们落脚的地方了。
嗯,带有少量客房的,小镇上仅有的咖啡馆。
可能骨子里早已习惯现代的一切,看着隔了快三个世纪的“店铺外设”,欧罗拉发现,心理建设果然还需要再多做一些。
到底是期待值过高呢,还是事实本就如此?
大概是这本就是一个淳朴小镇的缘故吧——属于德累斯顿,是、却又不是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