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邦又开始咳嗽, 无力继续弹风谱月了…… 鉴于私做主张,将波兰挚友准备的礼物换成了自己的练习曲集,李斯特足足在三天没有踏足自家公寓, 即使他曾好几次路过这里。
三天,是他在和肖邦相处的过程中“试验”出来的最佳时间。不长不短, 刚巧足够让某个波兰人所有的大大小小怒气, 都会被时间冲淡成似消未消。这时候再恰到好处地服个软、打个诨, 什么错都不是错。
虽然匈牙利人拒绝承认自己暗换礼物的举动是非正确的,但那是他处在特定条件下能做的最好选择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某人惊恐着掉进坑里吧?
想想好友那颗受不得惊喜的脆弱心脏,为了自身安全着想——他可不想这次再被棕发钢琴家拿着曲谱砸脸了, 让某位先生镇静些后再回来绝没有坏处。
刚蹑手蹑脚走到客厅,李斯特就在沙发上寻到肖邦的身影。
波兰人就静静地坐在那, 像尊石像。他的柔软的棕发半遮着脸。因视角关系, 匈牙利人并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无法准确得知他的情绪。
诡异的沉默。
虽然安静早已刻在好友的骨子里, 但他绝不会像这样——像是, 把自己封起来一样。
“嘿,弗里德——”
李斯特开口前轻咳几声,遵守着好友开出的“做个人”条约里的条款,慢慢凑到他身后,不惜自投罗网地刺激他的记忆。
“我给你准备的礼物……是不是很惊喜?”
肖邦只微微抬头扫了他一眼,又回到自己的世界里。
撑在沙发靠背上的李斯特一脸意外, 他不假思索地绕个半圈后, 坐在好友身边。
“哦, 这是什么, 礼物?弗里德, 你看,弗朗茨从不出错,换曲谱是多明智的选择——”
金发青年看到茶桌上的精致小包后,越发神采飞扬。他拽了拽身边人的袖子,顺手打开丝袋。
“等等,我好像闻到一丝香气?这是……姜饼?她还给你送了小饼干——从来、没有女士送过我小饼干!”
“你喜欢的话,拿去吃好了。”
“弗里德?”
“包括这份礼物,你也可以拿走——”
“……”
李斯特把打开的饼干小丝袋阖上,放回桌上,收起自己脸上浮夸的笑。
沉静下来的金发匈牙利人目光柔和,他端坐在那,像是沾染了教堂玫瑰花窗的圣辉,神性从他蓝绿色的眸子里浸透而出。如果此刻给他披上一身神袍,他会是忏悔室里最让人敞开心扉的神甫。
“如果你愿意的话,亲爱的弗,你和那位小姐……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事?呵,没什么事——”
日内瓦湖般的眼睛里倒映出波兰人苦笑的唇。
“弗朗茨,她除了肖邦,再也看不到其他……”
金发的匈牙利人瞳孔微扩,他第一次听好友如此低落的声音。
“她愿意为一架适合‘肖邦’的钢琴一掷千金……她愿意向一个陌生人打欠条,也不想用那枚可以去上‘肖邦’钢琴课的金路易……甚至这饼干,也该死地是‘肖邦’爱吃的——”
“你在生气。”
“Zal,我竟然在这为这点事在这干坐了一天一夜!”
“你、在、生、气。”
“哈,弗朗茨,我才不会因这点事生气——我只是腻了,不想再玩这个扮演游戏。”
“好,你不生气……看来她回给你的礼物,你一点都不满意?刚好我饿了,这袋饼干送我我就真的吃掉咯?”
李斯特大咧咧拆开那个柔软的丝绸小袋,瞬间姜香便扑鼻而来。
他故意将凑近去嗅可爱的小点心,虚眯的目光满意地看着好友双拳紧握。
就波兰人那别扭的小心思,别人不懂他还能不知道?嘴上说得再决绝,指不定心里多心疼呢。
他就是时不时会拎不清,刺激刺激他,让他发泄出来,再好好哄哄就好了。
“……这东西也给你!”
肖邦咬咬牙,指着另一个小礼盒,刷地站起,向门口拔步而去。
“都这么晚了,你去哪,弗里德?”
“去马里亚尼夫人的沙龙,不弹琴,只喝酒。”
还说你不生气?
我可从不知道你对酒有兴趣。
口是心非绝对就是你——弗里德里克·肖邦最佳的写照。
不过,这次竟然这么大动静?
果然长久不接受爱情的滋润,某人已经生疏到不知如何维持绅士风度了。
李斯特撇起嘴。他把饼干放到一边,拆开另一份礼物。
好友圈涵盖巴黎作家圈大半的他一眼就认出了墨水的来源,简·赫本的律师和祖母绿。刚觉得着礼物不知所谓的他,在放下墨水瓶的瞬间,记起来昨天在沙龙里和某位作家的会面——
律师·真实。
金发的钢琴家再次确认了一遍墨水的标签,他回忆好友那些酸到没边的嫉妒言辞,那些没来由的火气,猛地放下瓶子,追了出去。
弗里德里克,你就是个傻瓜。
全巴黎,不,全世界最傻的那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