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将手放下。
为了不暴露自己,肖邦特意全用了牛皮纸袋装乐谱手稿,将彼颂和在巴黎流浪的钢琴家区别开——往常,他会用专门的谱夹将作品收纳好,再交给出版商。
加上准备好的那几份文件,这个无声的掩盖行为基本没有缺憾。但谁能想到,还没等某人的泄密危及自身,倒是他自己先自乱阵脚了。
哦,钢琴——
我怎么能给一个钢琴家提建议!
肖邦摸索着将放在车厢里的白手套翻出来,试了好几次才把手套带上。手指被柔软的绸缎保护着,波兰人这才有了些许安全感。
他静静闭上眼,双手交握,垂在纸袋上。
应该……圆过去了吧?
要不……最近就别见她?
马蹄声里,肖邦暗自下定决心:先把这堆谱子换成等值的法郎,再让某个精明的商人请他吃顿饭压压惊,最后在回某人的公寓,用他的埃拉尔[3]完成今日的钢琴练习……
在他内心的小鹿还没回到丛林前,他还是先避避风头,只和未婚妻小姐书信来往吧。
……
坐在卡米尔·普雷耶尔(CamillePleyel)办公室的沙发上,将思维放空的肖邦安静地等着普雷耶尔的掌舵人到来。
他们俩既是合作伙伴,也是私交甚笃的好友——交情至少可以从波兰人流浪至巴黎开始算起。因此,这间办公室,青年早已熟的不能再熟。
这不,仆从已经端上了符合他喜好的茶水。
液体的润泽感让干渴的喉舌复苏,肖邦细细品味着口腔中的回甘,直到这杯茶水见了底。
眉间轻蹙,青年放下茶杯。
卡米尔向来教养极好,从未曾把访客晾一边这么久过。
肖邦仔细在脑中将约好的日期核对过后,确认他没有记错日子。
“咦,弗里德,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卡米尔,看来这些东西你并不着急要?”
听到好友站在门边发问,肖邦头都没偏。
他面无表情地指着桌上的纸袋,大概姗姗来迟的某人早忘了是他自己约人在此会面的吧。
“噢,我亲爱的朋友,你要知道,普雷耶尔夫人惦记你的新作很久了——你难道想看我今晚进不去家门吗?”
“与我何干?”
卡米尔立即从门口飞奔过来,抱住那包纸袋在书桌后坐下,抽开抽屉藏宝似的放好后,泰然自若地将双臂架在桌面上。
“好啦,这下谁都拿不走我的乐谱了。”
“先生,容我提醒您,付了钱,那才是你的。”
“这会谈法郎多煞风景?你不好奇我为何迟到么?”
“不好奇。但我不介意你用法郎向我致歉。”
坐在书桌后的年轻商人一点都不在意好友的说辞,他忽略波兰人的冷淡,兴趣盎然地给他分享方才的见闻:“你知道吗?我刚刚在走廊听见楼下的钢琴声了——你的曲子,我以为是你在下面试新来的几架钢琴。这不,我迟到就是为了让你弹尽兴,谁知道那根本不是你。”
“以为我……在试琴?”
“对,那人的C大调很有几分你的味道……现在想来他还弹了几句弗朗茨的曲子——对呢,你的话,试琴绝不会用他的曲子!”
棕发的青年虚眯起他海一般的眼睛,本想假笑着批判一通好友的行为,但想到卡米尔说到楼下弹琴人的钢琴很像肖邦……
如果巴黎真有这样一个人,他只会相信是她来琴行了。
“你见到弹琴人了吗?”
“没有啊,弗里德,我当时以为是你来着?”
不会,那么巧吧?
青年在心里否认着最像真相的答案,但又被它吊足了胃口。毕竟他才跟未婚妻小姐提过普雷耶尔的钢琴——感谢神的保佑,他今天目的明确,没有被楼下的钢琴勾走……只是,动作这么迅速,那只山雀对钢琴的渴望这么强烈吗?
“卡米尔,你有兴趣和我再去听一听她的钢琴吗?”
“嗯——等等,她?”
肖邦整理着着装,露出天使般的微笑,丝毫不在意正襟危坐的好友秒变目瞪口呆的模样。
*
这里,就是普雷耶尔琴行!
欧罗拉扶着头顶的阔檐帽,抬头确认着头顶的标志:PLEYEL。每一个大写字母的字体都很温润,收笔处都点缀着一两个小圆点,充满着法式的优雅与俏皮。
就是这家店,和后世普雷耶尔的铭牌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