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李舟身上。
他重重咳嗽了一声,显然撞柱子的这一下给他撞得不轻。
对上沈玉宜带了几分寒意的声音,他低低笑了几声,打起精神对她说道:“我可不喜欢美人这样看我。”
“唰——”短剑出鞘,陆承景将剑横在了他的脖子前,冷声道:“问你什么说什么。”
李舟啧啧两声,捏着剑想要推开,用了用劲发现没什么用,就放弃了。
他摆烂似地往柱子上一靠,听着大殿外逐渐恢复的虫鸣声,缓缓说道:“关于我这个妹妹,我确实该给你们讲个故事。”
“但是!”李舟看向以老族长为首的于家村众人,稍稍加重了声音:“我只信任你们两个,如果想听,我只告诉你们。”
“可以。”没有丝毫犹豫,沈玉宜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上前想要扶起李舟去后院,陆承景却先她一步大步上前,将人架到了自己身上。
见两人已经往后院走去,沈玉宜才回头对老族长说道:“还请老族长在这里稍等。”
说完,从怀中又拿出一堆避邪符,一人发了一张。
纵使老族长现在已经知道沈玉宜之前的那套说辞都是在信口胡说,但保命的东西哪有不接的道理!
于是他和络腮胡都强笑着接过避邪符。
老族长看了李舟一眼,对沈玉宜说道:“沈姑娘,李舟解释完以后,还请你给老朽一个解释。”
沈玉宜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转身踏入了后院。
后院的槐树下,陆承景和李舟一站一坐。
李舟半个身子都靠在古槐的树干上,看到沈玉宜走过来。
他冲她笑了笑,慢慢说道:“我之前同你说过,我是我父母收养的,他们没有孩子,却对我视如亲生,甚至不介意保留我原来的名字。”
安静只有风吹动槐树叶声音的后院,李舟一向有些放荡不羁的声音这次却破天荒地沉静了下来。
他将发生在十三年前的故事缓缓讲了出来。
十三年的李舟只有四岁,许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身体一直不太好。
那是一个冬天,大雪封山,李舟又发了高热,一直退不下去。
他的母亲心里着急,只能背着他,深一个脚印浅一个脚印出山去找大夫。
因为下雪路难走,又要时时顾着高烧的孩子,行程异常缓慢。
天擦黑的时候还没有走出去,没有办法,李舟的母亲只能找了一处山神庙过夜。
燃起篝火,看着怀中烧得脸通红直说胡话的李舟,母亲难受得不行,病急乱投医,就跪在山神像前虔诚地祈祷了一晚。
希望山神保佑李舟能够平安度过这个难关,从此以后身体健康。
说来也怪,第二天雪停了,李舟的高热也莫名退了下去。
他的母亲见李舟恢复了往日里活蹦乱跳的模样,可算是放下了心,也没有出山,带着儿子一起回了家。
回家之后,眼看着曾经体弱的李舟越来越健壮,他的父母自然喜不自胜。
直到开了春,李舟从外面野玩了回来,听到父母在屋内聊天。
老实木讷的父亲瞧着炕上的桌子,低声说道:“孩子娘,既然这山神这么灵,不妨去试试。有个自己的孩子也好,不管男女,也能给舟儿做个伴。”
母亲在窗下给李舟缝补着衣服,她将手中的针在头上擦了几下,说道:“说得有理,我也想再试试,明天吧,明天我就再去拜一拜。”
悄悄躲在窗户下的李舟明白了,原来自己的养父母还是一直想拥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这个时候小小的他暗自下定决心,如果山神显灵,母亲真的生下一个孩子,不管男孩还是女孩,他都要好好对待。
这样才不枉养父母对他的好。
第二天一早母亲就出了门,直到傍晚才回来,李舟知道她是去找山神娘娘许愿去了。
没过多久,母亲真的怀孕了。
父亲高兴极了,摆桌请了附近十里八乡的朋友,全都是他自己在山里打到的山珍野味。
妹妹是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在一个雨夜出生的。
她的出生同时也带走了母亲的性命。
李舟说,他一直记得那个场景,怀胎十月的母亲一朝分娩,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后,母亲的血就开始不断从身体里流出来。
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向身体健康面色红润的母亲,因为流尽鲜血,死在了生产的床上。
讲到这里的时候,李舟的眼睛已经完全暗淡了下来,他盯着自己的脚尖,沉默了许久。
才接着说道:“那个时候,我就想着,我一定要好好对待这个母亲拿命换来的妹妹。”
“后来呢?”沈玉宜问道。
“后来?”李舟仰起头,看着从云彩中露出半张脸的月亮,低声说道:“后来我和父亲就开始照顾妹妹,起初,小彩云像普通的孩子一样一点点长大,可是直到三岁,我和父亲也没有听过她说一句完整的话。”
从那个时候开始,李舟那个本就老实木讷的养父就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