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个明眸皓齿,雅致如仙的少女带着淡定从容的气息缓步而来时,闻苑廷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么一个娇嫩如花的女子,五十大板下来,还有命吗?
人人都知道,鸣冤鼓敲响,案情会重审,但是,也人人知道,击响鸣冤鼓,这条命就等于交代了。
一个壮年男子尚且承受不住,一个小姑娘,能受得了吗?
闻苑廷身子前倾,看着堂下站着的少女,她像早春最璀璨的一朵红梅,傲骨铮铮,缓缓走来,好像有花朵在脚下次第盛开。
闻苑廷觉得自己到嘴边的充满着官威的话也绕了又绕,最后变成一句“堂下何人,有何冤情?”
鸣冤鼓响是大事,大堂必须大开,审理必须公开,所有人都能旁观,不能循私,连打板子的时候,也都是当堂打的。
这对一个男子来说没有什么,但对一个少女来说,想想那场面,也够残忍的。
他看一眼大堂门口,那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这些人对着堂上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更多的,是对少女的同情。
毕竟,长得这么青葱倾城的少女,在一顿板子下要是香消玉殒了,多少还是会让人生出恻隐之心的。
少女站在堂前,亭亭玉立,声音清脆清晰“民女夏文锦,因父亲与叔叔身蒙大冤,被污陷杀死富贵公子詹宝庆,明天就将问斩,特击响鸣冤鼓,请求案情重审!”
“敲响鸣冤鼓,你可知道规矩?”闻苑廷恍然,难怪这少女要击响鸣冤鼓,原来是这件案子,皇上已经朱批,马上要问斩的案件,的确只有这条路才是最快的申诉途径。
但是,皇上亲自朱批过的案子,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就算击响鸣冤鼓,也不过是案情重审。
重审的结果,很可能还和之前一样。如果和之前一样,便属诬告。告状者,将会被乱棍打死。
这个案子,是交给了大理寺少卿孙良才,这位孙良才是大理寺这几年里闪耀的人物,他接手的案子,连唐进霖这个正卿都是不插手的。
所以,京兆尹当然也不能插手,还正约了唐进霖喝茶,顺便聊一聊这件事的看法,没想到,现在鸣冤鼓就敲到他的衙门前了。
之前是不能插手,但现在不一样了。
不过,闻苑廷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这分明是一个大麻烦。
这是要让皇上推翻他的朱笔御批吗?
可现在,他却还不能不受理。
“知道!”夏文锦坦然道“愿领杖罚,只求伸冤!”
闻苑廷默了默,不得不说,他也有些佩服这少女的勇气。经过这一次杖刑,就算她父亲的冤情能够平复,她也毁了。
哪怕她杖刑过后不死,但一个女子,当堂受刑,衣衫打破,皮开肉绽,好好的身体毁了不说,名节也毁了。不过,他是一堂令尹,自应该客观公正,他道“既然如此,来人,准备杖刑!”
听到他发话,围观的人们有些小小的骚动。
打板子,按倒在地,直接大杖挥下,一杖下来,皮开肉绽,两杖下来,血肉模糊……
那些围在大堂外看热闹的人,也有不少也是为了看这刺激眼球的一幕,毕竟,别人的冤情,哪来那么多的感同身受?就算有人心中善良一些,也得知道前因后果后,才能有同理心。
此刻,看热闹的心理,更多一些。
看着廷杖已经准备好,行刑的衙役已经到位,闻苑廷道“你准备好了吗?”
少女上前两步,走到廷杖前,声音坚定不移“杖罚之后,案情便会重审,那快一些吧!”
闻苑廷见少女脸上毫无惧色,心里叹了口气,暗中摇摇头,其实从鼓声敲响的那一刻,板子就必须打了,也没有反悔的余地。
不过,之前闻苑廷让人搬来一条大凳,让人伏在上面行刑,这也算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他沉声道“行刑!”
就在夏文锦正要俯伏凳上,准备受刑时,一个声音穿透人群而来“等等!”
闻苑廷皱皱眉,京兆尹衙门,天子脚下,皇城之外第一衙门,在审理案件的时候,可不是谁都能随便叫停的。藐视公堂,可以直接杖毙!
随着这一声,大堂门口看热闹的人向两边次第分开,一个少年大步走了过来。
闻苑庭的嘴角抽了又抽。
夏文锦也很意外“黄铮,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竟然是皇甫景宸,他的脸色还很苍白,走起路来,甚至还有些摇摇晃晃,他来到堂前,对闻苑廷行礼道“在下黄铮,是夏姑娘的朋友,我来替她受刑!”
闻苑廷“……”
早两天听说这位当时轰动京城的被刺世子命大没死,没想到就晃到自己的衙门前来了。
还黄铮,黄个鬼呀!
他嘴角抽了抽,道“皇……铮,代人受刑,从无先例!”
夏文锦也道“黄铮,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别闹!”
皇甫景宸将夏文锦拉过来护在身后,拱手道“闻大人,此事的确没有先例。但也并无明确规定,不允许代替。在下想代替受刑是心甘情愿的,而且我们所求是同一件事。如果大人觉得不能代替,那在下现在可以去敲响鸣冤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