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金玉其外(1 / 2)

“这身也极好看,上头的鹤绣得极好。”

严氏拿着衣料在元清正身上比划着,屋子里已摆满了红木箱子,个个都装着华贵的衣料和成衣。侍女们各拿了一件,围着主座排开,静候小祖宗挑选。

严氏收的料子倒不少,一眼望去鸳鸯绮、三梭罗和翠毛锦都有了,苏绣、湘绣、粤绣和蜀锦也齐了。颜色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只朱、白、黄、苍、玄五色为主,细看殷红、酒红、暗红、玫瑰红、海棠红,茶白、玉白、银白,鸦青、朱青、烟青、雪青,淡黄、杏黄,耀黑、墨蓝都有。

严氏让人花了整整三个时辰才整理出来这些许她觉着还能看得过去的衣裳,库房里还堆满了往日里元清正穿不下了的,偶尔拿那些料子裁一些帕子或是赏给家中有孩子的下人,也是有的。

严氏极疼家中小辈,连帐子都是用软烟罗制的,随便点一个红木箱子,都能搜罗出来蝉翼纱、妆花缎、天香绢和云锦。严氏抚着一匹织金锦,皱起了眉头又放下。“这还是太粗糙了。”

“祖奶奶,我的衣裳在库房里都放不下了。怎得还整日里做这般多衣裳,过两年又不合身。这些银子,都不若予些护幼堂。”

元清正手拂过一匹烟青色绣着炫丽海棠花的披帛,思绪却不知往何处去了。镇北将军府其实是每年都有定款捐给燕都的护幼堂的,护幼堂里全是失去父母、或者被抛弃的女娃,许多高门大户都会捐钱送物以示自家的仁慈。

严氏将另一匹双面绣喜鹊的袄子放下,只笑着看着元清正,似乎是在看着还在院子里的池子里抓鱼的幼时的元清正。“你这傻孩子,若长高了,再做便是了。如若你不去制衣裳,不去买料子,那那些靠这门手艺过活的绣娘,才真真是要饿死了。”

严氏取了一条狐皮围脖,温柔地给元清正戴上,只要在元清正面前,她从不曾冷下过脸,总是这般恬淡满足的笑着,面上一派岁月静好。

严氏年轻时有强大的娘家,婚后也有富足的夫家,丧夫后还有孝顺的女婿。她的一生,若说幸福,也是幸福的,若说悲哀,也是悲哀的。

只一辈子依靠着别人,最后被自己带大的两头白眼狼,亲手推向了深渊。这般的幸福,其实是可靠的吗?真正是能够安身立命的吗?

真的爱是将年幼的雄鹰护在羽翼之下,还是推下悬崖,这需要选吗?

这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平,所以严氏、华氏和元振给了她权势,给了她钱财,让她从小不谙世事,无忧无虑地长大了,从不曾让她受委屈。这般就是给她的最好的一切了。他们不曾溺爱她,却也没有办法给她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生。

元清正极其庆幸与她定亲的是卫厌箴,也不曾后悔生为镇北将军府的嫡女,却恨生在了这盛世里的燕都。

为何会家破人亡,那个梦其实已经给了她答案。

元清正看着给她认真整理着袖摆的严氏,眼前的美好突然有些模糊起来。严氏浑浊的目光见手背上落了几滴温热的液体,手上满绣了牡丹的袖摆被打湿,诧异抬起了头。

“尧尧,怎得哭了?可是你阿爹阿娘斥你了?”

严氏抬手,干枯却带着温暖的手抚在她面上,耐心地一遍又一遍给她擦拭着止不住的泪。严氏见不得心爱的小外孙女哭,连忙拿出绢子在元清正脸上擦着,心肝宝贝地唤着。松芽和一众侍女都不知道这大小姐怎么了,说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哭了。

元清正垂下眼眸,泪水将她本就盛满星光的眼眸冲刷得更加晶莹。她原也总是觉得,待那些可怜之人,便散尽所有余钱尽一份心力罢了,从未曾想过,这会带来些什么。世家的女子,被要求贞静善良,纯洁仁爱。可是没有人教过她们,人生的千般模样,就像这满屋子的绫罗绸缎,各有千秋,美不胜收。

等元清正失去了父母家人庇护,爱人死在眼前,独自面对满门皆灭的事实时,即使是见识过战场的将门女儿,再怎么曾经万千宠爱,也是得孤身迎上残酷风雨。

世间的女子,如若没有强有力的娘家,势大能够庇佑自己的夫家,只余下女子一人,该当如何?没有人于她说过,因而她梦里用了一辈子,来寻找了这个答案。

她没有受过的教育,在保护她的人都猝然离世后,才由整个社会,用残酷的方式,教会了她。

这些,这一切,她都不想让,那个孩子以后真到了面对风雨时,再手足无措。

“姐姐!”

年幼的元廉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侍女们的裙摆缝隙间钻了进来,他怯生生的眼神看着高大的姐姐。元廉明扑在她腿上,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裙摆,仰起头用小鹿般的眼神看着她。“姐姐,抱!”

多日的疏离,让元廉明不敢再耍脾气,只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元清正看着那张与自己像了五分的小脸,脑海里突然闪过梦里的自己,抱着燕都外野地里、用手刨出来的严氏的尸骨,满面的绝望和痛苦。

“元廉明,放开。”

元清正冷声道,整个厅里的人听了都能感到那话里的冰冷和坚决。严氏正要开口劝,元清正已然狠下心将元廉明手里的裙摆抽了回来。小小的元廉明刚学会走路不久,站不稳,又被这么一抽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