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二年,盛梦瑶在纸上写了四个字。
空中楼阁。
她静静的坐在案桌前,看着这四个字皱眉。
多年前,她曾经写给澹台老夫人镜花水月四个字。镜花水月一场空,她当年极为害怕的事情已经成功,她可以把镜花水月四个字烧掉了。
但烧掉之后,她的纸上又出现了空中楼阁四个字。
落不到实处,随时都能崩塌。
她脑海里面突然记起很久之前听戏,曾听过一首曲。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听戏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如今想来,这曲子倒是说得好。
虽然与她如今的愁闷不尽相像,但是她愁的,也是楼塌了。
更何况,她的楼没有筑起来。
盛梦瑶叹口气,跟宫女道:“请河洛公主来。”
宫女应声而去,没多久,河洛走了进来。
她笑着道:“母皇,你叫我?”
盛梦瑶点头,把一封折子给她,“你看看。”
河洛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十五岁,该进朝堂历练了。
盛梦瑶的意思也越来越明显,她属意河洛为皇太女。但是,朝臣们显然还对小朔寄予厚望。
河洛跟弟弟的关系倒是没有发生裂痕,她只是有些愧疚,“小朔没有责怪我,但他郁郁得很。”
盛梦瑶早先去看过他,他是个孝顺孩子,没有对她责备,也没有询问为什么要废他太子之位,他只是静静的坐着吃饭。
不责备,也不说话。
盛梦瑶叹气,但此时不是说小朔的时候,她道:“你看这封折子。”
河洛也抛却其他的念想,认认真真看起来。折子是折姨写的,她在上面说了一件事情。
丈夫死后,若是妻子只生一个女儿,那么女儿和妻子同样享有继承财产的权益。
若是一个孩子也没有,则全部财产,由妻子继承。
河洛知晓母皇的意思,她道:“民间若是家中无儿的,丈夫死后,他的家财都由侄儿瓜分。”
“若是律法有所对应的规矩,便能解决不少事情。”
盛梦瑶笑着道:“你觉得会解决哪些?”
河洛想了想,“别的不说,只一样就很好。”
她道:“丈夫死后,不必千方百计的养继子。”
盛梦瑶:“将家财给女儿,女儿将来出嫁,这些家财就是嫁妆,会带去别人家。”
“那么,她的家人可同意?”
河洛皱眉,“必然是不会同意的。”
“向来女儿家出嫁,带走的只是母亲和父亲给的添妆,不会是整个家财。如今,要是把整个家财带走,那将来……”
盛梦瑶笑盈盈的看着她,“继续说。”
河洛:“好处有,弊端也有。即便是招婿,也不见得好。要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好。民间有一种说法,说是吃绝户。”
“所以都不好。”
她道:“折姨只是提出来这个法子,却没有直接说出她的隐患,怕是投石问路。”
河洛:“这折子先被朝臣们看过了吧?”
盛梦瑶:“是啊,看过了。”
河洛:“吵了?”
盛梦瑶:“吵了。”
河洛叹气,“母皇,您想让我做什么?”
盛梦瑶拍拍她的小脑袋,“你要想个对策出来,这事情,我交给你办了。”
河洛这才明白,这是对她的试验。
她嗯了一声,站起来,“好,女儿一定想出办法来。”
等她走了,盛梦瑶静静的坐在案桌前一会,才慢吞吞的站起来。
做了女皇之后,她的事情更多了,能够发呆的时候也少。
她常想,自己这般做下去,怕是活不长。
古来君王不长命,她如今是体会到了。
御医来请平安脉,道:“陛下身体康健,无须担忧,只一定要注意修养,不能过度劳神。”
这是老生常谈了。
修养?如何修养。
她还有一堆事情要做。
她无时无刻不在操劳。多年想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要去落实,女学,女户,女商,女官……因她是第一个为这个奔波的人,什么都不能走错了,一步走错,就有不少人丢命。
在这个位置上越久,她越能体会到什么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她不怒,只要稍微有所偏差,就有人死去。
她坐在龙椅上,压抑,沉重,带着无尽的孤独和寂寥。
她坐在龙椅上,手握大权,要给众人带去生机。
黎侧妃,也就是如今的黎太后有一日给她送膳食来,又道:“陛下,您的身上,太过矛盾。”
这般一个生机勃勃的人,却又孤独而立。
她不解,但又敬佩。
黎太后笑着道:“您要是不欢喜了,就叫妾身来,妾身给您念书。”
盛梦瑶好笑:“念你写的话本?”
黎太后想了想:“也行。”
她道:“刚刚妾身来的时候,吴太后说晚间来看您,她给您绣了一件衣裳。”
盛梦瑶头瞬间有些疼了。
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