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里安停下脚步,“是这样吗?”
他似乎一脸惊讶,低头想了好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阿比盖尔已经带着侍女和女仆走远了。
他怔忪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夫人!”他大步流星的追了上来。
阿比盖尔瞥他一眼,“说说看,你刚才都想了一些什么。”
“不知道——我脑子很乱。”
“你为什么之前会想要成为教士?”
“是因为……只有圣经才能让我的心平静下来。”
“现在呢?为什么不去把神甫的考核考了?”她想着这就是另一个版本的“少年维特之烦恼”嘛,少年时期可能会觉得唯有宗教才能带给他平和宁静,但现在他长大了,想法会变,要求会变,自己也会变。
“成为神甫之后就很难再离开教会,虽然也有人做了一段时间神甫之后才发现自己不适合。我是想弄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阿比盖尔朝他伸出手。
他愣愣的问:“你要干什么?”
“给钱,我不免费提供咨询。”
“咨询?”
“就是指导。”
他又是一愣,然后抿着嘴唇,从左手取下一枚戒指,“这个行吗?”
阿比盖尔将那枚镶嵌了一块蓝宝石的男式戒指随手递给维罗妮卡,“收好。”
“现在,我们已经建立了咨询者和指导老师的关系。先让我告诉你,你首先需要明确一点,你想成为什么人。”
他一脸茫然。
“你看路易,他很小就知道自己会成为国王,他接受的一切教育都在为将来亲政做准备,他就不会有你这种烦恼。”
阿德里安点点头。
“比如——你们的大公主,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成为某个国家的王后,这是她的职责和义务,她不能躲避,只能接受。”
阿德里安叹了一声,“公主以后会很惨。”
阿比盖尔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公主的“惨”也很有限,跟真正意义上的“惨”完全是两码事。
“至于你,你是长子,你也有自己的职责和义务,但你之前想成为教士,就是想主动摆脱你的地位、你的职责。我不是你的父亲,我不能说你想的不对,实际上,你有自己的思想,这反而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怎么这么说?”
“你父亲一定经常责骂你,埋怨不肯承担责任,对吗?”
他不太情愿的说:“对。”
“他的方式错了,要是我,我准保欢欢喜喜的送你去修道院,还会给修道院捐一大笔钱,让修道院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都明白你家很有钱,你父亲很爱你。”
他不解的看着她。
“你是个本质善良的人,”她想着他能算是“善良”吗?好像也能这么认定。“你跟你父亲没有什么根本上的冲突,你也从来没有想过跟你的家庭彻底决裂,所以要是你父亲不直接责骂你,而是让你看到他是个‘慈父’,你早就回家了。”
阿德里安简直惊呆了,“是吗?我是这样的吗?”
“你看,”她伸出一根手指戳着他胸口,“你不穿教士服,穿着法兰西贵族的金线绣花外套,你本质上还是你父亲的儿子,你没有跟家庭决裂的勇气,不过是个任性的男孩,你的所有反叛行为都是想要你的父亲看到你。说到底,你就是个可怜的年幼丧母的男孩。”
*
阿德里安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会跟父亲、跟我的家庭决裂吗?
这是一件必须慎重考虑的事情,阿比盖尔实际上没有直接告诉他应该怎么做。成为教士通常不需要跟家庭决裂,那是因为成为教士有可能成为主教,是贵族家庭中长子之外的儿子们的出路之一,他的问题是他是长子继承人,他要是成为神甫,埃尔维拉侯爵这一支很可能就会绝嗣了。
他需要思考的问题是:我能跟家庭决裂吗?我真的想跟父亲决裂吗?
他一直没有拒绝家里给他的零花钱,这让他在修道院里过的很舒坦。修道院的生活算不上艰苦,食物不够丰富,他还能偷偷跑回家好好吃几顿——他惊讶的醒悟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脱离过家庭的庇佑。
*
阿比盖尔没有再理会阿德里安。
路易正在教她玩九柱球。
从背后抱住她,扶住她的两条手臂,她手握球杆,跟着他的手势击中用白色大理石做的石球。石球在草皮上滚动,在球柱前面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哎呀!我该再用力一点。”她懊恼的说。
“已经很好了,再来一次。”路易示意仆人拿回石球。
“裙子真碍事,我应该换男装。”
“是啊,裙子太大了。”他也觉得裙子很碍事。
“你下午去看过孩子们了吗?”
“看过了,他们还在睡觉。”
“他们总是在睡觉,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很快的,明年就会走路了。”
“我听那些夫人们说,男孩子总是比较笨一点,走路晚,说话也比较迟。”
“不可能,我的儿子一定会是最聪明的孩子,如果他们比较笨的话,一定是因为你的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