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比盖尔笑了。
很快从轻笑转为大笑,还笑了好一会儿。
笑得他莫名其妙,使劲想着难道这句话有问题?
“你笑什么呀?”他小声嘀咕。
结果她听了这句话之后又笑了好一阵子。
他脸红了,知道自己确实说错了话,但在他看来,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女人真奇怪,不为什么也能笑上半天。
阿比盖尔好不容易止住笑,正要说话,忽然一阵密而急的雨点落了下来,打在地面上发出了“噗噗噗”的声音。
砸在脸上,居然还挺疼的。
阿德里安忙脱了外套,挡在她头上。
阿比盖尔指了指树林,他会意,带着她赶紧跑到树下。
雨点越来越密集,迅速打湿了草地,很快,一股儿泥土的腥味冲入鼻端。
树林里枝叶茂密,遮挡住了雨滴。
头顶是急促的雨滴拍打树叶的声音。
女仆在不远的地方躲雨。
“您是半个西班牙人。”他忽然说。
“是啊,怎么了?”
“您不想去西班牙看看吗?您有个舅舅是我们西班牙的伯爵,对吧?”
“对。”
“西班牙没这么冷,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去海边,我家在海边有别墅,您可以下海游泳,没人能看到您。”
她又笑,“阿德里安。”
“嗯?”
“你过了夏天就回马德里。”
他低下头,揉了揉鼻子。“我还不想回去。”
“你还太年轻,你有很多事情没有经历过。”
“可是您比我还小呢。”
“我是女人,我用不着太有人生经验。”
他怀疑的看着她,“您好像懂得很多。”
“女人总是比男人早熟一点。”
“您想离开法兰西吗?”
她想了好一会儿,“想。”
他其实没有想过她居然回答“想”,想好的劝诱她的话一时间竟然说不出来了。
“不过,不是跟你一起。”她笑了笑,“或许我会和克劳德与罗莎琳娜一起回去看望舅舅,带上孩子们。”
他想着这才是最有可能的。他是她的什么人呢?不是情人,不是丈夫,也不是兄弟,她怎么可能跟他离开。
他犹豫了一会儿,握住她的手,“你不愿意离开国王?”
“不愿意。”
“为什么?为什么!”他伤心的喊着,“他根本就不爱你!他有很多情妇,你只是其中一个。或许他是给了你‘王室情妇’的头衔,可那什么也不算!他可以说抛弃你就抛弃你!而你,你、你居然不愿意离开他!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你太年轻了。你不是女人,你不明白。”
“我很明白!”这会儿他又忘了几秒钟之前他还吼着“不明白”,“你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你贪图国王给你的钱!”
“还有城堡。”她好心提醒他。
“对,还有该死的城堡!可我也有城堡,我会有城堡的!”
“那是将来。你现在能给我什么?”
阿德里安忽然愣住了:确实,他是有钱、爵位、城堡,但那都是“将来”,他现在依靠父亲才有这一切,没有什么是他自己的,也没有什么是真正能给她的,顶多给点现金。城堡是家族的,爵位也是家族的,他怎么可能跟一位国王相比?
他痛苦的意识到,她说的没错,他什么都给不了她。这个现实的女人,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他一会儿想着她是多么现实又无情的女人,一会儿又想着要是她能抛弃一切跟他走,他将会多么幸福!
他模模糊糊的感受到了现实与理想的差距,也模模糊糊的知道他任何有利因素都没有。
但这怎么会是他的问题呢?都是她的错!
他愤恨她的软弱和自私,冲口而出:“你只想着钱和城堡!你就不想想,你是女人,而你得不到男人的爱,你可真是蠢极了!”
她也很诧异,“我不想着钱和城堡这种确切存在的东西,为什么会想要虚无的爱情?”这纯粹是不愁吃喝不差钱的封建贵族狗崽子才会有的思路。
“我以为你爱着国王。你不爱他?”
“你都说了我只爱钱和城堡,我为什么必须要爱他?你说的话真奇怪。”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
“你为了钱和城堡——”他想着这个逻辑没毛病,她只爱钱和城堡,所以她不会离开国王。她也不想要爱情,但并不介意给她不想爱的男人生孩子——这是什么奇怪的女人啊!
他被弄糊涂了,觉得她好像很没道理,但她的态度又太理直气壮,以至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他抿着嘴唇,很不愉快。
阿比盖尔将他的外套扔在树下的青草和野花上,用力踩了几脚。
他好脾气的看着她,“生气了吗?”
“没有。”她先是假装气鼓鼓,随即便笑了。“你真是个笨蛋!”
她亲切的微笑,脸上神情像是在说“你说什么呀我可不放在心上”。
雨停了,像来时一样迅速停止,只留下枝叶上滴落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