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年听了也只能心里感叹钱老大没福气,不然主子手里这么多的产业,做了帐房先生这工银还能少了?工银是实实在在的,科举出头总是虚无缥缈——天下读书人何其多,三年只有不到三百个人能考中进士,就是中了进士没有银子打点也选不到官,哪有一家子不愁吃喝来的实在。
现在钱老大一家手里还有这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吃喝暂时是不愁的,可是住的地方已经开始让人犯愁了。即不再是府里的奴才,当然得交回府里分的房子。
可是出了府才知道,别说租房子的银子他们出起来费劲,就算好不容易在南城找了个房子,连个做保的人都找不到,谁肯把房子租给他们?
东求西告,一家子总算找了个大车店落了脚,不得不为日后的生计想办法了。不管是钱老大还是他媳妇,出门几趟找的工,不是工钱低就是活计累,总比不上在张翠花那里。
钱家儿子也不是没有出门想办法,可是他连个功名都没有,想给人当帐房都没人肯用。想想自己离开前对张翠花放下的豪言壮语,钱家儿子终于知道孙太太为什么敢当着自己说出,她知道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了。
人家知道他这个穷少年,翻不起大浪来。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张翠花这里打发走钱老大一家后,仍是得另招帐房。好要京里什么都缺,没饭吃的人不缺。不两日,李年已经带回一个久试不第的老秀才。
四十来岁的老秀才,在京里委实有些尴尬:京中不比乡野,秀才的功名想给人做西席都没人要,去铺子里记帐自己又觉得出头露面有辱斯文,一家子穷的快喝不上粥了。
机缘巧合之下,听说这宅子要聘帐房,为了活命只好放下面皮,厚颜向李年自荐。李年细细打听了他一家子的情况,还悄悄让人盯了他们家两日,果见这秀才家快到饭时,便有一个小子抱着小包袱去当铺,才信了秀才的话。
张翠花已经听李年说过这位老秀才的事儿,交谈几句发现是个
犟涩古板之人,当即拍板聘了——古板的人好呀,有岁数还古板的人更好呀,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改了习惯,记起帐来一定丁是丁卯是卯,不会做假帐欺骗自己。
有了帐房,又重新买了个十来岁的丫头,仍叫鸣柳,与拂柳两个服侍自己,张翠花就以为自己的日子算是彻底定定下来了。逗逗孩子、想想吃什么就是一天,只盼着李年出去打听些八卦回来说说,给生活增加一点儿调剂。
几世都是上位者的张翠花真不知道,普通百姓对高门望族、豪门恩怨是如此热衷打听与传播。李年每天都能带来新鲜的话题,不是定国公府现任家主宠爱哪个小妾爱用哪家的布料,就是谨亲王侧妃陪房的表弟抢了谁家的姑娘。
话题内容之广泛、传播之及时,完全可以忽略西城传到东城的距离,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在消息传播并不通畅的古代。不过张翠花觉得李年的工作态度十分值得肯定,很痛快的给他增加了月例。
现在门前简单悬挂着个“孙宅”匾额的府里,奴仆的月例并不比普通小官儿家的少,单是李年一个人的月例,足可以让一个四口平民之家生活的很富足了。
这让李年打听起八卦来更加卖力,还自己暗暗记下了主子听到各府八卦时的神情,对张翠花感兴趣的那几家的事儿,他打听的分外精心。
于是表情管理还有待提高的张翠花就发现,四王八公这段时间作死的频率的点儿高,李年带回来的大部分都是他们各府的传闻。
算算时间,应该是义忠亲王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坏事的时候了,张翠花又觉得很正常——哲人都说过,欲使其灭亡,必使其疯狂嘛。四王八公大部分都是支持太子的,现在进行最后的狂欢好象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本应该冲在最前面的荣国府,这次却十分沉寂,让张翠花分外不解。直到李年一日说起荣国府外的锦衣卫已经撤了,张翠花才想起自己忘了那府一直被皇帝围着,想作死都没有时间。
“没听说锦衣卫为什么围了他们府上,又为什么撤了?”张翠花表现出应有的惊讶。
李年一笑:“主子贵人多忘事,前头奴才不是说过,他们府里老太太偏心二老爷,竟
指使奴才谋害朝庭命官,所以圣人才命锦衣卫围了要整肃风纪嘛。现在查出来那府的二老爷不光跟着老太太作恶,还以从五品之身居国公府正院,以荣国府当家人的身份与人往来。圣人下令夺了二老爷的官职,去了老太太的诰命,命大老爷搬回正院,那个二老爷打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京呢。”
自己竟然帮了贾赦这么大的忙?张翠花心里的些惋惜,贾政打回原籍,荣国府只剩下贾赦一房的人,贾母又没了诰命,那日后还有什么戏可看。
见张翠花面露惋惜之色,李年小心道:“主子可是觉得那府的二老爷……”
张翠花狠狠点头:“荣国府也是开国老臣之后,听说他们府二老爷的官职还是荣国公去世前求来的,就这么被夺了,实在可惜。还有荣国公夫人,那可是超品诰命。”
李年脸上露出一丝神秘来:“主子心软才这么想,却不知道不少百姓还觉得,圣人若不是看在去世的荣国公面子上,才不会这么轻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