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凉风带着海鲜独有的腥味穿过窗户缝,钻入李铮的鼻腔。他身下是一张木板床,上面铺着一条算不上顺眼的旧棉絮,用手摸上去还能感觉到粗糙的砂砾感。
穿越?
哪怕引力波在二十一世纪被证实是确实存在的,李铮也不敢相信穿越时空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曾经三十二岁的他已经规划好了自己接下去的人生,等到新药顺利通过临床四阶段,迎接他的将是无数的鲜花和掌声,他甚至不用再工作,就可以躺在功劳簿上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
然而,医生的一句“过劳死”使得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老天对我还算是仁慈的。”李铮自嘲地笑笑。他挣扎地从床上坐起来,跨下床的时候,右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显然,这具身体因为持续高热使得双腿有些无力。
房间里没有镜子,只有床头柜放着一盆水,上面搭着一块毛巾,这大概是给原主做物理退烧用的。
踉踉跄跄地走到床头柜旁,从水中看到这张脸的一刹那,他就吃了一惊,这根本就是翻版的自己。不,正确来说,是翻版的少年时期的自己。
不太正宗的细长丹凤眼,仔细看有点小内双,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按前世朋友的说法,这就是一副天生的凉薄像。
这幅和前世相差无几的面貌给了李铮一种微妙的安全感,他环顾四周,想要再找出什么线索来弄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当看到房间墙上某一处的时候,他瞳孔猛地一缩……
1982年
华国的政坛刚刚从震荡中平稳下来,领导者们正孜孜以求地尝试着从计划经济向商品经济过渡的正确道路,新华国的一切就犹如初春里努力钻破土壤的青草,虽看上去荒凉,但薄薄的土层下却隐藏着盎然的生机。
“1982年,1982年呐。”李铮喃喃自语着,看着墙上华国开创者威严的面容,他连续做了两个深呼吸,来平稳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这船是公社里人一起打的,强子死了,自然归我们大家所有。你一个拖油瓶,凭什么在这里吆五喝六的。”门外传来中年女人尖锐的叫骂声。
“这船是怎么来的,你们难道不清楚?一艘废弃不要的旧船,非要我爸用十斤肉票来换,我爸老实,答应了。他不眠不休修了小半个月才使得船能重新下海。你们好意思说这是公社的船?”
这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扎着两个麻花辫,皮肤因为经常吹海风的缘故显得有些黝黑。她身材高挑,却穿着一身极不合身的衣裳,裤子刚到她小腿肚,裤口极大,还打着几个不甚美观的补丁,上衣是一件波点衬衫,衬衫有点显小,且一看就不是她这个年纪穿的。
但令李铮惊讶的是,这个小姑娘竟生生将这一身穿出了几分时尚的味道,还真是个衣架子。
李铮并没有继承原主的记忆,不过这几日迷迷糊糊的高烧期间,他从这个照顾自己的少女的自言自语中获得了不少信息。
经过拼凑,也就大概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原主的父亲一个星期前出海迟迟未归。两日前,父亲好友郑叔叔从海里将原主父亲的船带了回来,然而,船上并没有原主的父亲。
在海上过日子的人一看船上的痕迹,就知道李父是遇上风暴了,但原主怎么也不肯接受这个事实,晚上偷偷拉着船出海去找父亲。
80年代没有灯塔,晚上在海面上行驶,全靠渔家的经验。原主虽然跟着父亲出过几次海,但哪有什么经验,很快在海上迷了路。
没吃没喝,又饿又冷的几个晚上,若不是镇里的渔船恰好经过,他大概会死在海上。
虽然被渔民带回了镇上,然而原主当天晚上就发起了高烧,这一烧,就把李铮烧来了。
“甜妞,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这船是强子的,我们绝对没有异议。”说话的是精瘦的中年人。
精瘦中年人的话一出口,那先前开口的女人就要跳起来,却被中年人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只是……”那精瘦中年人略带为难地看着小姑娘,“甜妞,你也知道,我们吃这碗饭的,可不是日日都有好收成的,现在正是海货最肥美最多的季节,少一艘船一天损失的就是一户人家半月的用度。现在小铮还躺在床上,他可是强子唯一的骨血,这看病吃药……”
精瘦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看小姑娘的脸色,在场众人就知道,他说的已经够了。
小姑娘叫周思甜,小名甜妞,她是李母嫁到李家时带过来的孩子,所以镇上的人暗地里都管她叫拖油瓶。周思甜知道,虽然她和李铮都叫李强爸爸,但他们是不一样的。李铮是继父唯一的血脉,李铮……李铮他不能有事。
李家门前,周思甜孤零零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毛巾,是给李铮做物理降温用的。她对面是镇上生产队的人。他们大多沉默不语,面上有着怜悯、不忍的神色。只有那最先开口的中年妇女,看着周思甜挣扎的神色,面上露出了一丝得意。
“我……”周思甜艰难地开口,其右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