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自认本质上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有人让他不如意就干脆杀了对方,不论对方本意是好是坏。除了不为难无辜女子与弱小之外,他与太傅口中的暴君没什么两样。
不为难女子与弱小这一点,全是受他生父影响。那是一个对外懦弱,对内残暴的恶鬼。云珩鄙夷,不屑与之同化。
任何让他不快的人他都可以报复回去,除却一个姑娘。
同样是救命之恩,凭什么“浮影”比他更能得到虞秋的青睐?
云珩怒火难消,偏偏寻不到发泄口。
他觉得虞秋就跟新破壳的小鸟一样,第一眼看见谁,就跟着谁走,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早知今日,当初救下她后,就该把她眼睛耳朵全部蒙上,装进麻袋扛回府中。如果第一眼看见的是身为太子的他,虞秋一定会发疯地爱上他。
云珩怀着着这种心情换了装束,敲响了虞秋的房门。
的确如他所想,在整个太子府中,最让虞秋信任的人就是浮影。这个于滂沱大雨中救下她的人,给她带来了太多希望。
虞秋鲜少见到浮影,惊喜问道:“你还好吗?京城这几日动乱,你可有受伤?我托侍卫给你送的糕点,你有收到吗?味道可还喜欢?”
问完浮影,怕有冒犯,她再补上自己的情况,“我好好的,太子对我很好,你放心。”
云珩的面色与脸上冰冷面具无异,他就奇怪了,浮影这个身份什么时候表现过对她的关心了?让他放什么心?
“你先进来坐。”虞秋侧身请他进来。
云珩:“孤男寡女,不必了。”
虞秋怔住,当初回京途中,别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了,她都被浮影扛着、乘同一匹马了,此时介意这个,是不是太晚了。
不过也可能因为那时是迫不得已,现在处境不同,不必这样了。
可见浮影平常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是个很守礼、很重名节的人。
“那就去小亭子里说吧。”
畅意园中有一个歇脚的小亭,坐落在苍翠古树中,秋日时红枫、枯叶与晚落的青树层层叠叠,颜色绚烂,但在此冬日,只剩下枯枝与零星烂叶,荒寂萧条。
冬日的黄昏没有一丝暖意,虞秋特意提了壶热水过去,为“浮影”斟了盏茶,道:“看你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云珩心头又是一梗,态度冷漠道:“说。”
要主动求人家娶她,虞秋有些拘谨,两手搁在凉凉的石桌上,被上面的凉意冲了一下,心平静很多。她将来意说了,怕人误会,强调着:“你若介意可以拒绝我的,没关系……”
“我可以答应,但要知道原因。”
虞秋向四周望了望,四下无人,她转回头,手指在桌面上抠着,低声道:“我知道了陛下几个秘密……”
她没有明说是什么秘密,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担忧,也不怕浮影告知云珩。由浮影做中间人告知云珩,反而更好了,能让云珩对她的信任更深一些。
殊不知,听完她的理由的云珩内心无语凝噎。
云珩很想敲开她的脑袋瓜看看她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他没动手,是因为虞秋好歹有了成亲的想法。上次提及成亲与否时,她可是信誓旦旦说要守孝三年的。
“不是因为对我有男女之情?”
“不是、真的不是!”虞秋极力否认,红着脸道,“我没那个心思的。”
云珩恨的就是她没那个心思,“终身大事,轻易决定了,你就不怕日后遇到让你心动的人,后悔了?”
虞秋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说道:“不会的。”
她对面遮住大半张脸的人与她对视,用眼神发问。虞秋张口欲答,恍惚在他眼中看出几分熟悉感,蹙眉仔细再看,人已转开眼。
虞秋晃晃脑袋,把这种疑惑忽略掉,第一次与人剖开心扉。
“我爹在世时总是让我把心放宽,说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才能长寿。道理我都明白的,可许多事情说起来很简单,做起来……”虞秋说得很慢,低着头,双目黏在自己的手指上。
浅粉色的指尖不住地磨着桌面,她慢吞吞道:“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就是……很多时候我觉得,我是不该笑的,人世间很多快乐的事情,我是不该再拥有的……会有负罪感……”
至亲之人因为她而亡,她哪还有资格享乐呢?
虞秋知道这个想法是错误的,但只有这样能让她好受些。
“所以我应当不会对人动心了,你放心……”
“我可以娶你,但是有件事我要先说清楚。”云珩打断了她的话。
当初编造受虐谎言就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沉沦在过往的悲痛中,如今云珩故技重施。
看着虞秋那根根分明的卷睫朝他抬起,云珩压着嗓音,低沉道:“我不喜欢弄虚作假。不论有没有感情,你要与我成亲,须得是真实的。听得懂吗?”
虞秋面上缓缓露出疑惑表情。
“我要拜堂,要行周公之礼,要做正常的夫妻。”
云珩说得很坦荡,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入虞秋耳中。灼热的温度从耳尖扩散,烧红了虞秋的脸,她清晰地看见对面的人眼中的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