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全然记住了对方的名字,“今天是有什么事吗,我看你气色不大好。”
“不,有问题的不是我,是我兄长。”他把门推开了一点儿,爱丽丝也回头盯着葛藤与他身后的男人看,他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而多带了一个男人。
他身后的男人与葛藤完全不同,头发乱蓬蓬的,胡子也没有剃,在脸颊上狂野生长,他穿了一袭衬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衬衫不属于他,袖口处短了一节,肩膀的布料包裹人的□□,牢牢束缚在他身上,像是精神病患穿的束缚衣。
最让人记住的,是他的眼睛,灰色的,里面茫茫然一片,什么都没有。
爱丽丝想:[他是个瞎子吧?]
下一秒,男人的眼珠子转动两记,好吧,他不是瞎子。
“啊,原来葛藤先生你还有兄长啊。”森鸥外才不会被男人的异常吓到,他吩咐爱丽丝把咖啡收下去,摆出一副可靠医生的姿态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葛藤说:“他精神不好,会自残,我跟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这可伤脑经了。”森鸥外说,“我只是个外科医生,一些内科的疾病勉强可以看看,但心理问题却没有取得相关执照,我只能帮忙处理他的外伤,心理问题你得再另请高明。”
“这条街上大概没有心理医师。”森鸥外提醒道,“得去外面看。”
男人受了很多伤,胳膊上盘旋几条大创口,是割腕的后遗症,身上到处都是青紫,最严重的是额头,森鸥外拨开厚重的刘海,给他高肿的额头消毒,问葛藤:“这是怎么搞的?”
葛藤站着,像一具木头人,他动动嘴皮子说:“他会自己撞墙。”
“哐当、哐当——”
“哐当、哐当——”
“请你先住手,哥哥。”下班回来后就看见落魄的男人站在墙边上,不停用自己的脑袋磕墙壁,一声一声,听得他心颤,葛藤连忙丢下手上的包,将男人的双手反剪扣在背上,再令他远离墙壁,“你再这样下去,我就要把你绑在椅子上了。
“我忍不住。”葛藤辉用绝望的颤抖的声音说,“阿辉,我忍不住。”
“我把春琴弄丢了。”他只会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地抱着头,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春琴、春琴,我把你弄丢了,春琴。”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对吧。]葛藤谦拦住他几乎崩溃的哥哥,却无法对他的悲痛感同身受,他很久以前回过家一次,那次见到了春琴,当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儿,不过五六岁的光景,胖嘟嘟的,皮肤像雪一样白。春琴继承了嫂子的好皮相,有一双水润的大眼睛,也不知道家里人是怎么跟他议论自己的,对莫名其妙出现的叔叔怀有极大的好感,像条小尾巴,跟前跟后,不愿意离开他。葛藤谦不喜欢小孩子,但他得承认,春琴实在不错,很讨人喜欢。
之后他有近十年都没有回家,也没有收到家里的消息,他当年本来就是离家出走走的,日本不是经常有这种情况吗,学生时代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父母为了名誉都不会说孩子失踪了,只会讲出国留学,在国外投行工作之类的,也不会去刻意寻找,他的父母是传统的日本人,走的又是远远不如哥哥平平无奇的次子,离开就离开吧。
他那天为什么回家,记不太清楚了。
葛藤是个大家族,有栋占地可观的祖宅,院落是再典型不过的日式建筑,记忆中的父亲喜欢穿剑道服在庭院里挥木刀练剑,他放学后一回家就要换上和服跟羽织。
时隔多年再回家,写有葛藤二字的木牌被擦得锃亮,父母安在,看见多年不见的小儿子,面上毫无欣喜的神色,他们以警惕的眼神打量成年的葛藤,眼中有火焰在闪烁。
哥哥一如既往地稳重,他有美丽的妻子与可爱的女儿,春琴用崇拜的眼神看葛藤谦说:“叔叔好厉害,爸爸说你在美国工作。”
[啊,果然。]他当着兄长的面,无视对方警告的眼神说,“其实不是美国哦,那个国家我从来没有去过。”
“啊?”春琴的眼睛变成了豆豆眼。
“其实是俄罗斯哦。”他说,“我一直在俄罗斯工作,哥哥他可能是搞错了。”
葛藤辉放松了。
“啊,是这样吗爸爸。”春琴回头问,她爸爸含糊说,“啊,那就是我记错了,爸爸的记忆力一直不好,美国跟俄罗斯我分不清楚啊。”
五岁的孩子是找不到太多漏洞的,尤其春琴很崇拜她的父亲,从不认为他会说谎,就笑着念:“爸爸这都能记错,好笨啊,便略过去了。”
谢谢。他宽容的兄长无声地比口型。
之后他又很多年没回家,再心血来潮回去一趟,看见的就是门庭冷落的破败样子,嫂子已经离开,父母都死了,哥哥在精神病院住了多年,他不知出于何种情感将哥哥领回来,或许因为他是孤家寡人吧,需要人陪伴。
“春琴、春琴,我把春琴弄丢了。”失魂落魄的兄长总是说这句话。
“我知道了哥哥。”他回答,“我会把春琴找回来的。”
“春琴、春琴,她在横滨走丢了。”男人痛苦地说,“我想带她来找你,但她走丢了。”
葛藤再也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