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议事堂内, 蛟龙绕梁,祥云布顶,五彩琉璃屏上刻印着紫气东来。
燕王殿下高坐主位, 其长子韩瞻霁和次子韩瞻诚分立两边, 剩下的一竿子心腹则按照文武之别, 有序且自觉地依次站在了议事堂左右。
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这庄重的仪式感, 倒是有了皇极殿大朝会的缩影。
姜五郎从“文官”队伍里走了出来, 并未行什么大礼, 只恭敬“上奏”道:“此次平州之行,燕王府发船五艘, 霍氏商号发船八艘, 共收拢流民一万零两千三百二十五人,具体如何安置,还需要尽快定夺才好,免得人多生乱。”
这种琐碎小事, 并不需要燕王殿下亲自操劳。
北疆收拢流民之事, 一直都是燕王长子韩瞻霁在负责, 此时他心里早就有了章程,只慢条斯理道:“挖矿、开荒、修水渠等都需要役夫, 有了这批流民,倒是不用额外征兆劳役了, 明日我便派人去流民堆里贴招工告示,等壮丁都有了活计, 剩下的妇孺老幼再补贴一些救济粮食, 想来也生不出多大的事端来。”
韩瞻诚见不惯他这副装腔拿调的架势, 撇嘴讥讽道:“将士们提着脑袋杀敌,结果一月到头连大肉都吃不上两回,大哥对这些流民倒是好,又是凭白施舍活计,又是免费补贴粮食,感情那钱粮都跟大风刮来的似的,当真是大方得很。”
韩瞻霁被挤兑了也不恼,只好脾气道:“种庄稼还得先浇水施肥呢,若是矿无人挖,地无人垦,这钱和粮又从哪里来,总不能让玄甲军的将士身兼两职,既要战场杀敌,又要拿着锄头去犁地吧。”
韩瞻诚无言以对,却还要嘴硬道:“我只是提醒大哥,你虽管着北疆钱粮,可也别厚此薄彼才是啊!”
燕王只有三子,皆乃王妃姜氏所出。
长子韩瞻霁,字伯昭,年岁二十有九,因不足月而生,故而体质单薄,其性子温润,处事周全,颇有仁义贤良之名。
次子韩瞻诚,字仲信,年岁二十有八,许是生于风雨雷霆之夜,故而性子耿烈,身量高大似其父,乃天生的杀场悍将。
幼子韩瞻鼎,字叔重,年岁只有十一,乃燕王中年所得,自幼受宠,天生一副敢想敢做的翻天性子,聪慧且不受拘束。
幼子尚在学堂暂且不提,长子文弱,次子勇武,年岁相差不大却又都心怀抱负,这便注定了二人无法相和。
燕王的心腹们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都只作壁上观,并不打算过早站队,毕竟燕王殿下虽早已过不惑之年,可却依旧龙精虎猛,威势犹盛!
议事堂东墙上挂着长两丈左右,高九尺有余的巨幅军事舆图。
赵拙言已经像木头柱子似的在舆图前面立了小半个时辰,他看着北疆内外的严峻形势,心里愁肠百结,半点也不关心韩瞻霁和韩瞻鼎在打什么机锋。
作为一个抬眼望得见百年后,掐指算得出千里远的杰出政治谋略家,赵拙言回顾过往历史,似旁如无人一般,不自觉感叹道:“天道气运之事,向来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百年前汉室百姓揭竿起义,最终以神武帝君拔得头筹,一鼓作气推翻了北狄呼和浩王朝,建立大旻。”
赵拙言喃喃自语,声音不算高,但包括燕王在内的若干人等皆息声,都仔细侧耳听着,等着赵拙言最后会总结出何等高论。
赵拙言却并未察觉,依旧自言自语道:“如今大旻动荡不安,内乱不止,北狄七十六部却是明主现世,人心归一,啧啧……,莫不是真要风水轮流转了,难不成天道气运当真就跑到北狄那边去了?”
若非如此,也不至于是眼下这般困境啊!这局势怎么看,怎么都是大旻要完的节奏啊!
“……”
燕王等人十分无语,这算什么狗屁高论!让这么个扰乱军心之人来当军师,也不知到底是北疆之幸,还不幸!
林晔亭更是脸黑,心里将赵黑狗这个作死的傻缺玩意儿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可作为姻亲,林晔亭面上却不得不装作鄙夷模样,帮赵拙言架梯子,小心描补道:“呼和汉王朝时期,汉人地位如同猪羊,若当真是风水要轮流转,那我等在座之人即便是豁出性命与天斗,也定要再挣个高低!你赵黑狗若是怕死,倒是可以舔着脸去呼延也先账下,当一条奴颜屈膝的牧羊犬。”
兀自沉思的赵拙言被林晔亭的大嗓门给吓了一跳,抬眼瞧见燕王等人神色莫名,他很快便回过神来。
借着林晔亭递过来的梯子,赵拙言义愤填膺地赶紧表衷心道:“老夫虽无匹夫之勇,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林伯盛,你休要污蔑于人!”
赵拙言骂完后,还不忘鼓舞人心道:“再说了,如今北狄虽盛,可却不见得当真就坚如磐石,大旻虽乱,但归根结底也只不过是头狼失德罢了,血性气节犹在,何人敢视我等为羔羊!”
“……”
不愧是能当军师之人,正反话都是他在说,可偏偏就都能说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