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非残忍,而是一种疯狂的执着。
可对于民众来说,牛王是一个英明的陛下,一个公正的统治者。
“……你们……”
说出这两个字得消耗大量体能,随即引发了剧烈咳嗽。枯燥的咳嗽声令人心烦,巫彭和旁边的近侍连忙将牛王从病榻上扶起,按摩、抚胸、喂水、捶背……两个王子眼巴巴地望着,各种安慰的话语不要钱般流水送出,只有神灵才知道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心实意。
看着牛王咳嗽稍显平息,心急如焚的巫彭再次进言:“陛下,该决定了。您到底中意大王子?还是二王子?还请明示。”
衰弱到极点的牛王目光散乱,他弱弱地抬起手,缓慢的动作连蜗牛看了都会觉得顿生自傲。他努力想要翘起手指,却只能保持弯曲向上的姿势。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尤其是两位利益相关的继承人,他们张着嘴,紧张的心脏几乎随时可能从胸口跳出来。
牛王的手指抬高了,距离床榻大约两寸。
没有任何预兆,轰然坠下。
他头一歪,垂到在枕头上。
巫彭感觉浑身一紧,无法言语的悲痛从心中涌起,泪水溢出眼眶。
老朋友……终于去了。
大王子牛伟战猛然从地上蹿起,神情激动大声宣布:“我看到了,阿爹指定我是继承人,我是新的牛族之王。”
“放你1妈1的屁!”二王子牛伟方显然没有考虑过两人都是同一个母亲的事实,他猛扑过去,双手抓住牛伟战的衣领狠命撕扯:“阿爹明明指着我,我才是新王。”
牛伟战反手给了弟弟一记耳光,怒声咆哮:“你竟敢对我无礼……该死的,我现在就下令杀了你。”
“我才是新王。”牛伟方挥拳砸中哥哥的脸颊,那个位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他破口大骂:“我要把你贬为奴隶,你这该死的贱种!”
“够了!”巫彭怒吼着指挥近侍们将两人分开,他站在两位王子中间,强烈怒意促使血液流速加快,脸上一片涨红:“陛下尸骨未寒,你们就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牛伟战面色阴沉,发出威胁:“我已经得到父王指定,我明天就即位为王。”
牛伟方丝毫不甘落后:“你这个不要脸的瞎子,阿爹刚才就是指着我,所有人都看见了。”
“陛下谁也没有指定。”巫彭以简单粗暴地方式终止两人争论,他冷冷地说:“两位殿下似乎忘了,除了我,这里还有几位统领和议政大臣,难道要我们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指定继承人是一族大事,四名统领和四名议政大臣分别站在病榻侧面的墙边,他们的身份略低一些,比不上王子,更比不了国师,但所在角度和位置都能清楚看到牛王最后的动作————他的确没有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指定继承人,也没有做出任何具有决定效果的动作。
牛伟战狠命克制着内心的冲动,他狠狠咬着牙,又缓缓松开,狰狞的目光从弟弟脸上移开,注视着站在面前的巫彭,说话语气开始变得温和:“……大国师,父王去了,无论他是否指定,总得选出新的继承人。我是长子,这是我的权力。”
“哼!这种事情可不是你说了算。”不等巫彭回答,牛伟方毫不客气插话进来,他往旁边迈了一步,避开挡住视线的国师,死死盯住对面的哥哥:“咱们还是按老规矩来,一切都依照法律,以一年时间为准,到时候由族中重臣选出新王。”
北方蛮族法律规定:如果王者意外死去,又没有指定继承人,那么所有继承人都有资格在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各自竞争,在第二年的秋收结束后,召集族内所有重臣,共同选出下一任族长。
牛伟战张口怪叫起来:“凭什么?”
巫彭怒视着他:“大殿下,请注意你的言辞,一切以陛下为重。二殿下说得很对,陛下没有指派继承人,还请两位殿下各自努力,明年的这个时候,我们一起决定由谁担任新王。”
牛伟战没有说话,他用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巫彭。
他是个外表粗豪的壮汉,牛族强悍的基因在他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高大结实的骨架撑起身形,古铜色的皮肤紧绷在身体表面,勒出一道道显眼的肌肉隔纹。每当用力握紧拳头,两条胳膊上的血管随之凸起,彷如半埋在土里的粗大树根,释放出令人惊叹的力量。
他是天生的战士,在战场上极其勇猛。从十一岁就跟随已经去世的父亲四处征战,在牛族军方拥有一批支持者。然而他的身份摆在这里,王子毕竟不是真正的部族之王,北方蛮族的社会制度注定了神权在某些时候高于王权。牛伟战无论如何也不敢对巫彭下手。尽管粗鲁、野蛮、无视礼法,但他很清楚,对于自己是否能继承王位这件事情,大国师有着绝对的话语权,以及最终决定权。
“……请原谅我的失态。”
张嘴认错在旁人看来很简单,却只有牛伟战自己才知道这有多么困难。他知道父王快不行了,今天早早就来到寝宫,在病榻前老老实实跪到现在。虽说提前做足了准备,裤子内衬膝盖位置缝了两个厚厚的软垫,可跪久了同样不舒服,肌肉酸疼,就连骨头也感觉被固定在一起,无法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