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牢房内视线昏暗, 插在墙上的火把时不时有火星掉落地面,阴风传堂而过,将火势吹得跳动摇曳, 混合了风中的无数低泣声, 更显鬼魅。
这座死牢向来只“接待”王公贵族。进入这里的人无一不曾位高权重, 权倾朝野。但进来的人,也无一有活着出去的。
到了这里, 就等同于已经提前在生死簿上提前勾掉了自己的名字。
所以有哭声也属正常。
只是哭又有什么用呢?
坐在前端的牢房看守喝着浊酒, 拿了几颗花生米,捻开壳后, 将果仁儿丢进嘴里, 一面咀嚼一面和坐在旁边的同伴说话, 语气很是不屑,“现在知道哭,当初又干什么去了?她害的人是谁?皇上最宠爱的皇妹, 曾经出生入死, 征战沙场的人。就让她这种奸邪小人给害了,现在这些人居然还有脸哭?我呸!”
旁边同伴听了, 放下手中的酒碗,叹了口气, “我以前还远远的见过宁亲王一面,多好的人啊。那时候知道她出事时, 我们不少人都以为是楚国, 或者北唐干的。为这事楚国还赶紧派了使节入汴京, 当面向我皇澄清,唯恐这黑锅扣到她楚国头上。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哎,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是啊,宁亲王下葬的时候,可是按国葬的标准来的,听说啊……”牢房看守说到这里时,顿了顿,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后,才凑近同伴低声,“当初运送宁亲王和侧王夫的棺木回汴京时,陛下……迎下了台阶。”
“啊?!”同伴听了大惊的看向她,满脸不可置信,“……不可能吧?”
“真的。”牢房看守继续压低了声音,和同伴低语,语气中是对这件事的震惊,也包含了对已故宁亲王的无限羡慕,“宁亲王这是去了,不然现在,还会看见什么光景。”
帝王降阶,何等恩宠。
至本朝开朝以来,哪怕往前推,也几乎不曾见过。
这份殊荣,实在是令人万分羡慕。
看守的话还在继续,随着阴冷的风飘进幽深的牢门深处,逐渐变成模糊不清的,听不清内容的模糊响动。
一个小小的四、五岁的幼童偏头靠在栏杆边,实在听不清原处的细碎人声,偏了偏头后懵懂的眨了眨眼,扭头朝聚集在角落里低泣的大人们看了一眼。有些不解他们为什么要哭。
想了想后她小心的看了看牢房外,确定没人注意后,竟然侧身从牢房的缝隙间钻了出去,一间一间的找,倒让她真的在最里面的一间囚室里找到了她的母亲。
和以往的华服不同,脱下了那些代表了身份和地位的衣着配饰后,一身白衣的风岚长发披散在身后,盘坐在稻草堆中,仰头看着高高的墙壁上,那个透出光的小窗。温润斯文,哪怕现在一身寡淡略显落魄,却因周身气度而显得不同。
从容且略带贵气。
也许……这就是在位高权重的位置上待久后,沾染上,并浸透骨子里的气质吧。
“娘亲。”幼童在栏杆外轻声开口,带着平日的崇拜恭敬。
风岚应声回头,一眼就看见了这个由她的侧室所生的孩子,不由柔了眉眼,冲她笑,“代儿,进来。”
幼童听了,眼睛一亮后遍带着雀跃从缝隙间钻了进去。乖巧的跪坐在风岚面前,双手放在膝盖上,仰头看着她。
懵懂的孩子,还不明白到了这里是怎么一回事。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
“调皮。”风岚轻抚她的发,笑着轻斥,脸上却不见怒气。
孩童见了,随放下心来,想了想后有些讨好有些期盼的看向风岚,“娘亲,代儿前两天跟先生学了新古文,背给您听?”
风岚笑着摇了摇头,抚摸着孩童的发想了想说,“代儿,娘亲给你讲过故事没?”
孩童摇摇头。
“那……”风岚微微垂眸,半掩瞳眸后说,“这次换娘亲给你讲个故事吧。”
孩童听了,连连点头。望向风岚的眼睛亮亮的。
“就……给你说个关于龙的故事吧。”风岚想了想说。
“传闻中,很久很久以前的龙,是神圣且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一种生物。无论是神魔还是妖邪,都对它没有办法。因为它无丝毫的弱点和破绽,三界皆惧,唯恐它有一天会动荡九州。所以他们想到了一个办法。”
轻缓的嗓音徐徐道来,而此时牢房尽头正喝酒闲聊的两名差役却听见了来自上方,铁锁打开,锁链被牵动的声音,互看一眼后立刻明白是有人来了,连忙收拾了桌上的东西。
刚站好,一抬眼,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哆哆嗦嗦的跪了下来。
明黄色的鞋面,拾阶而下。
一小队禁卫军悄无声息的跟随其后。直到苏焕景停驻侧眸,微抬手后,禁卫军才随即颔首,静立不动。仅由贴身大宫女跟在苏焕景身后侧,朝牢房最里间走去。
脚步轻磕石板上,发出声响,随着走近,正在讲故事的风岚的声音,也越发清晰。
——“既然龙没有弱点,那我们就给它制造弱点好了。那些人这样说着。”风岚低头看着将头枕靠在她的腿上,乖巧如小猫似的孩子,一面顺着她的发,一面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