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找了过来,说要带凌鹿去见厉将军。
陈雪赶紧又小声叮嘱道:“记住我的话,称呼!称呼!”
凌鹿乖乖点头,无声地应了一句:“记住了!”
*
厉行洲坐在桌前,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桌上摊着几张纸,是江笑涵教授的亲笔信。
江笑涵教授,在旧纪年是堪称天才的人工智能与仿生计算专家,大灾变后转而研究污染物的识别与处理。
正是基于江笑涵教授他们的研究成果,人类终于成功对污染物做出了分级,制定了不同的应对策略。
可以说,如果没有他们的成果,现存的人类社会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中,根本没有扭转局面的希望。
半年前,年近耄耋的江教授罹患重病,现有医疗水平已无法医治。
她拒绝了前往疗养院休憩养病的建议,带着设备驾着越野车独自开进重污染区,决心“在最后的日子搜集污染源与污染物的最新数据,以供后人研究。”
在重污染区,由于来历不明的电磁干扰,数字信号或者模拟信号都是无法准确传回安全区的。
江教授自然知道这一点。
所以,她提前准备了一枚旧式的远程信号弹。她说,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会发射这枚信号弹,请军队按照发射位置,奔赴污染区回收资料。
四天前,这枚信号弹划破黑雾,在夜空中炸开了。
今天上午,搜寻队终于找到了江教授在污染区的居住地,回收了大量的记录与文件。
以及……一个奇怪的少年,和这封颇为不同寻常的信。
这封信里,江教授提到,她在一次外出采样时,意外发现了一处被废弃的庄园,遇到了刚从冬眠舱出来的凌鹿。
江教授说,凌鹿虽然是大灾变以前的人类,但抗侵蚀值比较稳定,又天性善良乐观,在之后的工作里对自己多有帮助。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江教授对这位少年既怜惜又感激。可惜她自己大限将至,无法亲自照拂这位少年。
因此,她以故人兼长辈的身份,请求厉行洲代她好好照顾凌鹿,并且要“亲自照顾,不可假手他人”。
这信的后面,则是细致的“照顾说明”,比如凌鹿有着心因性疾病,暂时无法正常进食,只能服用“糖”这样的化合物;又比如凌鹿有着记忆障碍,会忘掉许多小事;还有,凌鹿到了凌晨一点,就一定会进入睡眠状态,轻易不会醒来……
如此种种,足足写了三大页。
从来没有“照顾”过任何人的厉行洲,将这几页纸推给了站在一旁的副官。
“你怎么看?”厉行洲沉声问着。
副官犹豫许久,终于道:“厉将军,说下我的私人看法。”
“我觉得……这有点像我妻子在出差前,将我家小女儿送去阿姨家里时,写的那种说明。”
从早上几点起床,一天要喝几次水开始写,细细密密,唯恐遗漏。
厉行洲垂眸看着这几页纸:“你是说,江教授将那名少年当做了亲人?”
副官道:“很有可能。”
“毕竟江教授将一生都奉献给了科研,没有留下子嗣后代。”
“那她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在孤身一人时遇到一位纯真善良的少年,便引为至亲,也……也还挺符合……人性的。”
副官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不由自主低了几分。
说实在的,副官对厉将军崇敬至极。
但他确实会担心,这位浑身都散发着肃杀之气的完美将军,无法理解一些“人之常情”。
厉行洲没再问什么。
他看向了桌上的另一件物品——一张银色的资料卡。
这也是江教授的遗物。装在文件袋里的资料卡,写着“呈厉行洲将军亲启”。
但,资料卡有着十位密码。
如果连续三次输入错误,资料自毁。
在厉行洲看来,这件事处处都透露着矛盾。
一封亲笔信,不提研究进展。
一张加密资料卡,却没有留下密码。
江教授最后想传达出来的信息,真的只是信上写的这些事吗?
厉行洲的手指再次轻轻点着桌面,道:“江教授提到的‘废弃庄园’和‘冬眠舱’,找到了吗?”
副官:“还没有。”
厉行洲:“继续找。”
“找到之后,仔细勘察,结论第一时间直接报给我。”
这时,士兵在门外报告,凌鹿到了。
厉行洲对副官道:“你先离开。”
副官应声而去。
走出门口,副官又一次看到了那名叫做凌鹿的少年。
黑如鸦羽的头发,白皙如雪的皮肤,晶莹透亮的红色眼睛,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真,与生机盎然的好奇。
这样脆弱又美丽的生命,确实会让人心生疑惑——他要怎么在沉睡几十年后,孤身存活下去?
难怪江教授会托厉将军好好照顾他。
只可惜,在厉将军的世界里,是没有“小心呵护”“温柔以待”这样的概念的。
厉将军,是一尊克服了人类情感波动,不受情绪左右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