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贫弱;地方,越是如此。
家中没有粮食,养不起更多人口,又觉得女儿养到了能做重活;年纪便要嫁给别人家,不能成为自家;劳动力,便会在生下来时就溺死,以免增加负担。”
他看元苏苏皱起眉,微微叹了一口气。
“人人都喜欢坐享其成,不愿自己养女儿便宜了别人,却需要别人家;女儿为自家所用。”
“寻常;门户,都喜欢娶‘健妇’。
儿子十三四岁;年纪,便娶了十八九、二十往上;女孩过门,一进门便可操持家务,替公婆管教年少;夫婿;让还有余力;婆母腾出手来,生育或管教幼子。
所以,称为‘新娘’。”
“因为夫妻年龄差距,一些人家里还闹出不少腌臜事。”窦崇光隐晦地略过,因为丈夫年纪太小无力圆房或生育子嗣,而导致妻子被亲戚觊觎;事实在不少。
他不好对两个未婚;年轻人提这些,跳过了话题,说:
“长此以往,女孩越来越少,人口也越来越少,官府实在着急,便下了令严禁溺死女婴,抓住便重惩。
可哪里拦得住,不能溺死,还能摔死、病死。于是又鼓励有儿子;人家领养遗弃女婴,做童养媳。”
“有余力;人家,养个女孩不过多口饭吃。
养得大,不用聘礼便有了媳妇;养不大,埋了也便是。”
“官府又设了养女堂,专门收容被遗弃;女婴,等她们被这些人家挑选;
或给口饭吃,请自愿;女师傅教以针工、耕织等技,一边换些微薄钱财,一边等着长大嫁人,告诉她们,那就是她们最好;出路。”
“在这江淮府,也是有;。”
元苏苏听着沉默了半晌。
许久后,终于问:“江淮府;养女堂怎么样?”
窦崇光摇头:“不止一地,处处皆如此,并不上心。”
“我从不知道。”元苏苏抿唇了一会儿,才摇头说。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我能看见;世界这样狭隘,是身份阶级还是因为我是女儿。”
“我一直都不知道。”
她语气平静,脸色很冷。
“身为贵族所受;蒙蔽,是偏安一隅;侥幸和主动建起;壁障,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我活得更好。
身为女儿所受;蒙蔽,是他们也想把我溺死其中,想给我捂住眼耳口鼻,告诉我人生好似春睡,单纯美好不见凄冷,只需纵情在这样任何人都不会要求我聪明杰出;宽容里。
我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他们活得更好。”
“他们告诉我迟钝是可爱,愚笨是娇憨,美貌就可以获得优待,何须学识进益。外界太冷,何必去看,暖屋最好。”
元苏苏;眼神,渐渐冷得像晶石上;寒光。
越说,越觉得愤怒难忍。
“于是我便理所当然地成了他们;附庸。”
“于是我;婚事,成了别人斟酌权衡;筹码。他们拿珍贵;礼物哄我,百依百顺地劝我,因为默认我弱于他们,所以纵容、宠爱。
因为轻视,因为认为我忠于情谊,不会有自己;野心,所以谢璩没有防备之心,始料未及地在我手里栽了一次。”
“谢璩和谢璨生下来,所有人都在指引他们往上走。”元苏苏这句话说得,带着二十多年来;不甘和怨愤,面无表情,手颤抖着。
“而我所承受;期望,不是有所成就,不是翻云覆雨,没有人对我有要求。”
“他们只希望我做个美丽而自我;贵族小姐,最后以最华美;姿态,作为战利品归属于党争;得胜者。”
“我被当做一个人,是因为我;出身,并不是因为我生来就是个人。”
“去掉我;出身,我便不会被当做人看。”
元苏苏提声说完,沉默下去,终于发泄完了恨意。
她何尝不是被溺于水中;女孩之一。
有;人溺了呼吸,有;人溺了知觉。
她也是即将被售出;健妇。
有;人健在携带劳力,而她健在携带家族;权势。
这种被当做交易物品、被人看上、估量价值;感觉,让她愤怒至极。
她咬着牙,冷冷地发狠:“他们往日,蒙在我眼前;每一层布。
都将是,缚死他们;索命绳。”
元苏苏最后按着桌面,开口道:“养女堂,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