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一刻钟的功夫, 军医就匆匆赶到了祁湛帐里。
祁湛身上已经换了件干净的衣服, 正神色淡然的侧躺在矮榻上,垂眸看着手中的小布老虎,薄唇微抿, 不大瞧得清神情。
楚妧就坐在祁湛床边,原本娇俏的小脸绷的紧紧的, 黑亮的眸子里颇有几分山雨欲来的意味儿。
而傅翌正站在床尾,将头埋得很低,神色闪躲的不敢瞧祁湛。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气氛诡异的宁静。
即使祁湛军帐的门窗都掩的很好,可军医还是觉得,祁湛帐里似乎比屋外还要冷一些。
他半跪在矮榻前,大气都不敢出,专注的给祁湛处理起伤势来。
祁湛也一动不动的任由他处理, 修长的手指不时触弄一下虎须, 面上虽未有什么旁的神情, 可那眼角处偶尔倾泻出的寒光,却足矣令傅翌胆战心惊。
傅翌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虽然傅翌知道祁湛开始是不想让楚妧知道他受伤的消息的, 可后来刘嬷嬷不是告诉他,王爷说过,不用请军医了,让他拿着药箱直接来帐里的么?
既然不用请军医了,那不是就说明祁湛的伤势要由楚妧给他包扎了么?
那楚妧肯定是知道祁湛受了伤的啊!
可祁湛为什么还会这么生气?
傅翌想破头也没想明白其中缘由,一抬眼, 就看到祁湛抚弄着布老虎脖子的指尖,心中不觉一寒,忙又悄悄往后退了一小步。
祁湛察觉到了傅翌的小动作,低垂的眼睫微扬,冰凌一样的目光直直射向傅翌。
傅翌觉得此刻自己就像那只被扼住喉咙的布老虎,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可只是一瞬,那冰冷的感觉就消失了。
傅翌有些不敢相信,抬头悄悄地看了祁湛一眼。
祁湛没有看他,只是抬眸望着楚妧。
他侧脸的线条在暖橘色的光线下略有些模糊,薄薄的唇轻抿着,眼眸里闪烁着细碎的光,漆黑的眉微微皱起一点儿,神情似有些无奈,可整个人却是傅翌从未见过的柔和与温暖。
他甚至看到祁湛正悄悄伸出手来,用修长的指尖,轻轻勾了一下楚妧的小指。
整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似乎深怕触碰到了什么。
可楚妧却轻轻将手甩开了。
一点儿面子都没给祁湛留。
军医拿着刀的手顿了一下,忙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傅翌也有些尴尬的别过了眼去,不好意思再看。
可祁湛的神情却出奇的自然,锲而不舍的伸出了手,将楚妧整只小手都握在了掌心里。
还轻轻晃了两下。
楚妧纵是铁打的心此刻也不禁柔软了下来,她问一旁的军医:“王爷伤势如何?”
祁湛被楚妧盯着,神色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可一旁的傅翌却在军医开口前,猛地打了个喷嚏。
军医即刻会意,语声恭敬道:“王爷伤势没有什么大碍,腹部的伤口虽深了些,却未伤及脾胃,只需调养几日就好。”
楚妧这才点了点头:“谢过军医了。”
军医受宠若惊:“王妃哪里的话,这是属下应该做的,属下这就去给王爷抓药。”
祁湛摆了摆手,军医忙俯身退了出去。傅翌也不敢多待,揉了揉鼻子,又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属下……属下昨晚没睡好,今天可能染了些风寒,也……也先退下了……”
祁湛瞧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抬手示意他退下了。
待外人都走后,祁湛才将楚妧拉到了床上,用手揽着她的腰,把下巴搭在她肩膀上,轻声在她耳边道:“我下次有什么事,都第一个告诉妧妧,嗯?”
那嗓音软软的,语声也柔和至极,轻易地就将楚妧心里仅剩的一点点火气吹散了。
楚妧点了点头,看着他胳膊上缠绕的绷带,轻声道:“那你这几日好好在军营里休息,前线的事儿就暂时交给傅翌和二爷吧。”
祁湛眼睫微垂,过了半晌,才斟酌着语句道:“这几日比较关键,二哥他实战经验少,若只是让傅翌和他去的话,我担心他们应付不来。”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要自己去的。
若只是手臂和肩膀上的伤倒还好,但祁湛腹部那条伤口又深又长,她只是看着都觉得疼,又如何忍心让祁湛自己去?
可她毕竟不如祁湛了解战事,若是强加阻拦,导致祁湛兵败,那祁湛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楚妧一时间不知该怎么答话,担忧和害怕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连带着眼眶都有些红了。
祁湛似乎早就猜到了是这样的结果,微微叹了口气,又将楚妧抱紧了些。
随着楚妧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他也能明显感觉到,楚妧一日比一日敏感的情绪。
有时甚至在梦中都会忽然抱紧他。
所以他才不愿让楚妧知道他受伤的消息。
哪怕楚妧现在忍着没哭,他心里也清楚,只要他一确定自己明日要去,楚妧眼前两条细细的小溪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泛滥的黄河。
祁湛沉默了半晌,也没敢给楚妧一个肯定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