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湖面泛起波澜, 一丝怪异在心间漾起。陆鸢鸢抬头,最先望见的是他的手。
段阑生肤色极白,手掌宽大, 修长匀称,有着成年男子的骨量。而在此时,本在这双手的操控下匀速转圈的墨条, 已经停了下来。
陆鸢鸢目光爬升, 就撞入了一双绀青色的眼中。
段阑生正望着她, 神色与平常没有丝毫的差别。
灯影晃动,他颀长的影子被曳长到后方的墙上。边关的客栈, 环境自是不及王城,墙漆有几处细细的裂缝。在昏暗的光线下, 和他的影子融在一起,像是从他身上长出的蜘蛛网。
一室寂静。
陆鸢鸢的手指莫名地蜷缩了下。有一刹, 她产生了一种古怪的错觉, 仿佛那张蜘蛛网张开了, 试图网罗住她面上每一处细微的变化。
陆鸢鸢一顿,往椅子深处一挪, 动了动桌下的两条腿。肌肉一松弛下来,方才那种没有缘由的紧绷感, 也消散了。
果然,是错觉吧。
陆鸢鸢吁了口气,收回目光, 以笔尖沾了沾墨,接上了之前的话题:“我觉得不用忧心那么多。越鸿他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男人,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很专情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要是没得到小若的青睐, 那就是一生一世单身狗了。
听见她居然想也不想就替越鸿说话,段阑生握紧了墨砚,冷眼道:“他这样和你自卖自夸的?”
自卖自夸?这都什么跟什么?
陆鸢鸢噎了下:“那倒没有。”
这只是她看文得出的结论而已。
段阑生紧绷的眉心微微一松,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唇角重新抿直了:“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朝三暮四的人?”
“唔,这个嘛,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越鸿了。这次回到凡人界,虽然三年多没见他了,可我觉得,他和我认识他的时候相比也没多大变化。他这个人还挺好的,是个对朋友仗义也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
陆鸢鸢写好最后一行字,大功告成,正要将笔搁到笔架上,突然听见一声突兀的“咔”的裂响。
她微微一惊,抬眼,就错愕地发现桌子上晕开了一团黑乎乎的墨汁。段阑生手中的砚台竟生生地裂开了一条长缝。墨汁从裂口流出,迅速蔓延,很快染黑了桌上那叠还没写过的纸。
段阑生动作一停,眼眸微微睁大,似乎也对此始料未及。
好在,磨墨之前,段阑生将衣袖折起来了,衣服没弄脏,只有手指和手背溅上了墨点。
陆鸢鸢也呆了呆,迅速站起来,捞起写好的药方搁到高处,才扭头道:“你没事吧?”
段阑生回过神来,摇摇头,去房间一角的铜盆里洗掉了指尖的墨水,可墨汁渗入掌纹中,搓洗好几次,都没完全褪色。
模模不清的一团污黑,像极了他此刻微微烦躁的心情。
脑海里浮现出一些不该有的、应该忘记的画面——风雨夜里,他趴在郊外别宫角落里,窥见的那双圈着越鸿肩膀的纤纤玉臂,绕在少年背上的那只足弓有红痣的脚……
这三年多来,陆鸢鸢一次也没提起过越鸿,越鸿这个人就像一团空气。
可是,细想下来,她也从来没解释过自己和越鸿的关系。
是了,她大概以为他当时昏过去了,没看见那一幕吧。
段阑生如玉的面庞愈发阴沉,搓洗手掌越发用力,仿佛风暴将起,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那种跟自己未来嫂子厮混在一起的不正派的皇子,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陆鸢鸢对他句句维护?
背后的陆鸢鸢什么也不知道。她用宣纸吸走桌上的墨汁,将东西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才微微纳闷地看向那砚台。
这东西裂得未免太过突然。是因为天气太热了,或者是它本来就摔过有裂痕么?
这么一折腾,齐怅和众人说好的集合时间也到了。
陆鸢鸢将药方压在窗边风干,与段阑生来到了客栈二楼的一个空房间里。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在窗边的一张藤椅上,陆鸢鸢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火红的身影。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小若已经成为了蜀山弟子的团宠。按理说,作为一个半路才加入的妖怪,蜀山内部议事,她是不便旁听的。可女主一般也不能按理说。
果然,这里没有一个人对此产生异议。
十三个蜀山弟子再加上小若,房间里变得拥挤了起来。
这是第一次齐人后的线索交换,在这儿,陆鸢鸢总算弄清楚了这次凡人界副本的来龙去脉了。
大概一个月前,襄城附近的一座尼姑庙里发生了妖祸,
死者曾身份显赫,是雍国皇帝的妃嫔,封号俞贵人。在半年前,因家族犯事,她被夺去封号,随着家族被流放至边关。
一夜夫妻百日恩,念在俞贵人曾经侍奉过自己,流放时,皇帝还是给她留了情,没有将她打入贱籍,只下令将她软禁在襄城外一座幽静的尼姑寺里。
时间转眼来到上个月。某个清晨,一个尼姑给她送早膳,发现俞贵人死在了床上,双目大睁,浑身的水液仿佛被吸干了一样,浑身焦黑,在火里烧过似的。最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