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姝回过神来的时候,四周一片静谧。
她撩起马车车帘,看着窗外,大雪过后的黎明,铅灰色的天,浅金色的朝霞,晶莹的大地山脉,一望无际,苍茫得令人心生无措。
太静,导致有种四周都是假物的错觉,直到鹰戈的脚步声,从另一边传来,宁姝回过神。
鹰戈端着一个半破的铜盆过来,朝日落在他清隽眉目上,折射出他眼底的喜意:“殿下醒了。”
宁姝起来洗漱,热热的毛巾擦过脸颊,整个人精神又回来几分。
她嘀咕:“我怎么可能睡得这么死……尉迟序肯定给我下药了!”
鹰戈含糊应声,将拧过的毛巾又递给宁姝。
宁姝接过来继续擦脸:“不过说起来,他说他和白鹤遇上,有跟你说他要去哪儿吗?”
鹰戈:“估摸是北上。”
接过宁姝递过来的毛巾,鹰戈又在水中洗濯一遍,拧干再次递给宁姝。
宁姝想事情,也没觉得他这么做不对,只接过毛巾再擦脸,问:“我们人员怎么样?还好吧?紫玉呢?”
“紫玉姑娘在整合府兵,”鹰戈又拧干一条毛巾,“我们一共三十七人,那流民没有伤人,但抢走一半物资,还有五人冻伤,两人擦伤,伤者已做过安顿,下个城镇要放下他们吗?”
宁姝:“放吧。”
一方面,带着伤员于队伍无利,另一方面,伤员也该好好休息。
说着,她目视鹰戈又递过来的毛巾,委婉道:“我是不是擦过四次,还是五次脸了?”
鹰戈面不改色,道:“尉迟将军弄脏了殿下的脸。”又是摸一下,又是捏捏,保不齐,在他找到木屋前,尉迟序还亲过。
一想到这个可能,鹰戈郁卒,恨自己没有早点找到宁姝,害得她和尉迟序待在一块那么久。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其后就是尉迟序的错!
宁姝不知道原委,吓一跳,还以为尉迟序拿她脸干什么去,忙叫鹰戈:“我再擦一遍!”
鹰戈心情稍霁,又拧干布巾给她。
不多时,紫玉回来了,她带来一个在周边打听到的消息:“江南、冀北、冀中、陇右,都反了。”
宁姝也不意外。
如今天灾**双管齐下,大周的气数,要到头了。
紧接着,见到殷漾时,宁姝才知道他就是那受伤的七个倒霉蛋之一——腿折了,鹰戈在报告伤情这方面,说得也太简陋了,她甚至是第二天才知道殷漾受伤。
还好当时,鹰戈处理及时,不至于伤他根本。
但要在城镇放下殷漾的决定,还是让殷三公子发了很大的火,整整两天一句话没和宁姝说,末了,在宁姝一行临行前,他坐在木制轮椅上,还是不情不愿来送别。
宁姝觉得好笑,但不敢笑,大少爷脾气还是挺大的,她认真说:“三公子,我们走了啊。后会有期。”
殷漾更气了,以前一口一个漪之,现在叫他三公子?
他没想,自己为什么这么介意称呼,只气谁要和她后会有期,挥挥袖子,冷漠道:“永别!”
如此,车队再次启程。
虽公主府物资人员皆受损,好在此地离川蜀不远,按照原有步调,再行进一周,他们终于到达蜀地,庆王的地盘。
庆王常年盘踞蜀地,早在宁姝前来之前,就收到消息,竟到城门处远迎,很给这广德公主面子。
庆王与皇帝长相有相似之处,较为粗犷,快到不惑之年,身材已经发福。
叔侄二人相诉阔别重逢之情,虽然上回庆王见原主时,她才一岁,而穿过来的宁姝,则和他第一次见面。
但架不住两人演得逼真,问起永安郡主陆安雁,庆王妃还在一旁抹泪。
当然,短暂忆往昔后,庆王问起朝廷情况,仿若自己真当个忠心王爷,什么也不知,什么也不探。
宁姝刻意把目前的情况,说得更严重,好像皇帝没有庆王就会被困死宫中,好像大周没有庆王就要改名换姓。
鹰戈看了宁姝一眼。
他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果然,庆王接过宁姝递来的台阶,就开始论清君侧,宁姝表示赞同,一派宾主尽欢。
宴席毕,宁姝到庆王府后院厢房暂歇,鹰戈敲了下门,进到屋里,便对宁姝道:“北方很危险。”
宁姝拆着朱钗,说:“南方也危险。”
鹰戈抿着唇,好一会儿才说:“殿下,天下乱了,庆王是想以殿下为挡箭牌,拿殿下当借口,起兵清君侧,让自己名正言顺攻入长安。”
宁姝从铜镜里看鹰戈,忽的一笑:“我知道啊。”
鹰戈:“可殿下为何?”
宁姝站起来。
她发现,不过短短半年,眼前少年已经比她高上半个脑袋,做事办法与思考方式与半年前,也进步很多。
他成长了。
可惜局势不容人,宁姝拍拍他的肩膀,道:“鹰戈,那你想想,假使我不答应,庆王能答应吗?再往前推,假使我不来蜀地,还有别的地方让我去吗?”
鹰戈喉头噎住,他只是关心则乱,不想她冒险。
宁姝又说:“我们已经身不由己,抱歉,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