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出嫁(26)(1 / 4)

李琯几乎狼狈而逃。

一池水, 一柄剑,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李琯把什么都带走,又把什么都留下。

可蔺怀生不在意他。

李琯把晏鄢也揪走了。慌乱过后的李琯会把郁气尽数发泄在晏鄢身上。晏鄢当初在净慈寺伤得再重, 时至今日身上也不应该还有那么重的血腥味, 除非他仍然不断地受伤。那么便是狗咬狗了。

到此为止,蔺怀生几乎有把握地确信,李琯、晏鄢与师岫是一伙, 三人中李琯身份最高, 其余两人或与他合作、或受命于他。

殿内再无别人。蔺怀生这才从浴桶里起身, 慢条斯理地抽走挂在屏风的衣服。他穿得很慢,细致打理好身上的每一处。伤痕被覆盖,脸色又被热水蒸得红润,他看起来很好。

李琯不能接受蔺怀生表现出来的生病样子, 并将之妖魔化, 可蔺怀生曾经真实接触过这一类人。他们也有对生命的渴望和珍爱,只是无法克制伤害自己的行为,他们囿于麻痹和清醒之间,比蔺怀生表现得还要更为痛苦。何况蔺怀生这些天如此大胆, 是因为他本身并不具备痛感。自我伤害是情非得已的手段,蔺怀生已经达到目的, 就不会再这样做下去。

想到这,蔺怀生叹了口气。

还是不要屏蔽痛感,否则他也觉得自己疯太过头了些。

……

今夜, 殿里熄灯很早。它没有等来以往时时刻刻来献殷勤的人,仿佛也因此冷寂。但它外头增了更多人,宫婢与侍卫,形形色色人等, 他们都进不去这间宫殿,就反过来将它包围,衬它珍贵。

万籁俱静,檐下宫灯随微风轻轻摇曳,几息灯火变换间,无声无息溜进来一道影子。

他静静伫在床边,明明黑暗与幔帐,但他仿佛直视无碍,能够看到他想要看的那人。又或许他只是看。不同于以往,他沉默不再是伺机,长夜漫漫也可作陪伴。

床帐里透出蔺怀生的声音。

“你来啦。”

黑影一怔,全没想到蔺怀生竟会醒着,并仿佛在等他。但下一秒,蔺怀生猜透他心事,应验他心思。

“我等了你好多天。”

这时夜已经很深了,否则黑影不会来。所以他竟第一时间想,蔺怀生怎么会挨到这么迟,怎么会如此睡不好。

他仍未说话,但今夜蔺怀生仿佛全在和他的心声对话。

只听窸窣声音,里头蔺怀生慢慢地坐起来。

“我最近夜里总是会醒,睁着眼,却什么看不见,但也睡不着。”

蔺怀生说稀疏平常的话,仿佛至交好友,有约夜半,仍来相会。但他们不是。黑影明白,蔺怀生只是病了,病入膏肓,他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没有力气再同自己相杀。他自己就足够杀死自己,曾经的蔺其姝也是如此。

蔺怀生往床里侧挪了一些,帐子外的黑影不说话,他却仿佛有许多的话要说。

“你上来吧。”

“我想和你说说话。”

黑影沉默片刻,规矩地脱下靴子袜子。他撩开帐子爬上榻,躺下来,只占外侧一点位置,而蔺怀生双手交叠搭在腹部,睡姿同样规矩。两人之间隔了很宽的距离,黑影有些局促,在他听到蔺怀生侧了个身面对自己时,他更为紧张。

他现在有一种耻于与蔺怀生对视的心情,不是不想看他,而是不愿意蔺怀生看见自己。而蔺怀生当然看不见他,这使得黑影竟会悄悄松了一口气。

下一瞬,蔺怀生伸来手。

他的触碰几乎称得上是胡乱摸索,前一刻是肩膀,后一刻是鼻梁,黑影几乎是被动地任由蔺怀生在他身上动作。曾经他以为他是这世上最懂蔺怀生的人,抱着恶意揣测蔺怀生所有的人生,还自我认为窥探是等验证。然后蔺怀生让他栽了好大的跟头,让他明白他根本不配狂妄地臆测别人。于是轮到蔺怀生出手。

“想和我说什么?”

黑影出声,他的声音较先前变得更为喑哑。闻言,蔺怀生收回手。黑影怅然若失,他开口是自救,但似乎不该救。

蔺怀生说:“我记得你想杀我。”

黑影张嘴欲解释,想说他现在不想了、不会了,而蔺其姝的杀意更子虚乌有,那封亲笔信的最后一页是他造假,这世上没有人再想要蔺怀生的命了。

这些通通来不及说,蔺怀生已经说:“我知道姐姐的信是你仿造的。”

“我想了很多,不知算不算想明白了……你能伪造姐姐的书信,说明你起码也在姐姐身边待了很久,和她朝夕相处……不是王府旧人,应是姐姐在净慈庵的那六年里的人?”

黑影呼吸一滞。蔺怀生几乎说出他的身份,但黑影等了很久,蔺怀生却始终没有说出最后一句。

蔺怀生重新变回平躺的姿势,他看着拔步床顶:“也许你是因为姐姐想杀我……我已经不想再猜了。”

“你帮我做一件事吧。之后这条命,便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