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现自己的底气——
她还没有被打倒,绝对没有,而她很快就会追上。
第二天清晨,她登上马车时,仍然是如此地提醒着自己。她穿着孕妇专用的束腰,为了能给肚子留出更多的空间,脊背不得不挺得笔直,僵硬地坐在马车中,不能挪动半分,不一会便全身酸痛,疲累不已。而她的丈夫则舒适地坐在对面,双腿大开,姿态悠闲而放松。
刹那间,玛丽突然回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时代。
那时,只要放下了马车的帘幕,便能立刻松懈下来,不必再遵守没完没了的淑女守则,可以肆无忌惮地与自己的女伴玩笑打闹。女人不该前往教堂祈祷宽恕的,她恨恨地心想,忍受着不适。光是成为妻子与母亲所要经受的苦难,就已经足够抵消我们生来的原罪。
他们是从后门离开的,如此便避开了记者的耳目,马车上属于库尔松家族的标志不是被遮住,便是被取下,因此路上也无人认出他们。这是今年社交季的最后一次觐见舞会,伦敦民众的热情即便比不上第一次,也是十分高涨的。还没接近白金汉宫的所在,道路就两旁挤满了想抓住最后一次机会,好好目睹debutante们端庄美貌的人群。倘若哪辆马车里端坐了一位额外出众的美人,便会响起格外响亮的欢呼声,仿佛他们也跟着沾了点什么光似的。
数十辆马车从伦敦的四面八方驶来,最终在特拉法加广场汇集,绕着纳尔逊纪念柱一圈一圈缓缓走着,皇家骑兵矗立在道路两侧,指挥着马车一辆接一辆有序地驶入林荫大道,彼此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如此便不会显得太过拥挤。
然而,丘吉尔家族的马车显然是在汇集时挤到了前头,他们才走了不到半圈,便听见了一波接一波,如同潮水般从远处迅速涌来,节节高昂的呼声。
起先,玛丽还以为那是哪个勋爵家的女儿从马车窗户探出了脸蛋,才惹起了如此热烈的喧嚣。待到马车再向前走了几步,她便能隐隐约约地听见呼声的内容——霎时间,乔治的脸色变了,她的神色也随之阴沉下来,将要被她引见的女孩——她的父亲与自己的父亲交好,因此这个差事才落在自己肩上——不明白气氛为何突然变了,有些害怕地瑟缩在座椅上,不敢说话。
“人们应该高喊着我的名字,称呼我为帝国的英雄。”这紧绷的沉默又持续了一会,等到马车终于走上林荫大道时才突然打破。乔治紧抿着下唇,声音仿佛是从鼻子里挤出,“我原本也可以阻止那场战争——”
赶在他怨恨的目光向自己投来以前,玛丽伸手捏住了他的手掌。“现在不是谈论这个话题的时候,”她微笑着说着,拇指微微使劲,圆润的指甲深深陷入对方的纹路里,“我们马上就要到白金汉宫了。”
然而,同样的情形,她又不得不在走下马车时再度忍受一次。不知道更前一辆马车出了什么麻烦,耽搁了好几分钟,为了不让后面的马车堵住,她几乎是与康斯薇露同时走下了马车——耗费了一整天时间精心挑选出的闪耀珠宝,需要五,六个裁缝齐心协力才能迅速改好的晚礼服长裙,甚至她更富有光泽的长发,更加白皙的面庞,更加美丽动人的容貌,在对方的面前却犹如萤火之于月盈,瞬间便黯淡失色。
康斯薇露仍然戴着那顶出使南非时首次亮相的皇冠,有了这么一个光彩夺目的头饰,羽饰与垂饰便无关紧要了,要再如同传统般戴上如同帽子般大小的鸵鸟羽毛,康斯薇露看起来便会像是一个行走的帽架。因此她很聪明地将鸵鸟羽毛编进了自己的头发中,连同着一个精致的珍珠垂饰一同绾在脑后,尾端优雅地垂在脖颈正中——那一片涂了层层厚粉的肌肤上。
她转过身来,长长的肩披垂坠在地上,蜿蜒有几十英尺,一半是闪着柔光的丝绸,绣着象牙色的边纹,待到了腰部却缀连着精致的贝福德蕾丝,透明的薄纱笼在石子地上,像是刚下过的一层雨。
玛丽僵硬地打量着康斯薇露,她不是被引见人,裙摆只能点地。可她的引见人的服饰与康斯薇露相比之下,简直如同乞丐的碗碟摆在了国王的金汤勺旁边一般。那女孩尴尬地站在马车旁,手里攥着裙边,那只是干净的绸缎,没有刺绣也没有蕾丝。她躲在阴影里,不愿向前踏出一步,直到玛丽不耐烦地推了推她,才不甘地向前走了几步。
但没有人的视线停留在她们身上。
所有欢呼只为康斯薇露一人而起,自然,她身旁的马尔堡公爵也毫不逊色,从前玛丽在他脸上看到的那种忧郁,冷漠的神气不见了,那柔和了他的眉眼,不知怎么地却使他看起来更为俊美。他站在伦道夫丘吉尔夫人的身后,嘴角微微勾起,眼睛从未离开自己的妻子,像陷入了爱河的阿波罗。
玛丽心中涌起了浓烈的酸涩,她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手指紧紧抓住柔软的布料,掌心贴着肚皮,仿佛这样就能牢牢将孩子握在手心。
上帝看来是公平的。
上一世祂所赐予我的,容貌,名声,美满的婚姻,深切的爱意,这一世又复赠与曾经一无所有的康斯薇露。是否人生总是这样,想要追回失去的,便会失去的更多?
可我只想保全我的孩子。玛丽不甘心地想着,她的手指掐得更紧,仿佛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