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老汉四十岁才娶了老婆, 生了五个孩子,只活下来三个;如今马老汉年过七十,老婆死了, 三个孩子都是二三十岁,全都是光棍, 只留了老三在家,马老大马老二在本省一家船运公司做船员, 一年也回不了一次家。
三月份马老三出海,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连人带船都没回来, 全村出海找了半个月也没见着。马老汉痛失幼子, 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这种情况,村里也做不了什么,只能慰问慰问。马老大马老二跟船出海了,没个半年回不来, 马老汉孤苦无依,天天唉声叹气。
马家房子倒是去年才翻新的,是两个儿子寄回来的钱。马老三的收入也只够爷俩生活的,没什么积蓄。马老汉算不上“孤寡老人”,但又确实生活困难。
“这样吧,你们村里给安排个人, 专门负责照料孤寡老人和马老汉这样孩子不在身边的困难户, 至少一日三餐管理起来。你们村小, 能有几个孤寡老人和困难户?够五保户资格的, 申请一下国家的补助。马老汉暂时缺乏生活来源,也给他申请一下,先申请半年。等马家另两个孩子回家, 让他们父子商量一下,老人总归还是要人赡养的,要么回来一个,要么给生活费。”
马村长说:“行。”
“看看哪家愿意承担这个事情,一日三餐定个价格,直接给钱,要求至少两荤两素,一份炒肉丝,一份鱼,一份青菜豆腐之类,一份海藻,除了猪肉要买,其他也不贵,对吧?”
马村长连连点头,“行,不贵。”
“你们可以定一份菜单,每周七天,菜色要有不同,不能天天都吃同样的几样菜。米饭要管饱,还要保证干净卫生,送餐上门。集中管理三餐实际比一家一户单做要省钱,其实就约等于食堂,只是你们这个食堂是专门为孤寡老人困难户服务的。先试行一个月,账直接从五保户补助里面扣除相应费用,还包括给做饭的这个人的工资。”
马村长想明白了,“这是好事啊,就等于至少解决了一个人的工作。”
“对。这个工作安排给女人,找个平时手脚麻利爱干净的妇女去做。”又说:“老马啊,你要把在家里的妇女同志的劳动力利用起来。女人不能上船这事是上千年的思想问题,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事儿。男人出海了,女人待在家里做家务活,可家务活不算钱啊,咱们的女同志多亏呀!”
马村长不以为然,“女人嘛,还不是在家带带孩子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家里没个女人可不像话!”
“你这个思想也有点陈旧了。”姜明光适度的板着脸,“要承认女同志在家里的劳动,女人不能出海挣钱,家务活也得不到你们男人的承认,那怎么行呢?就是旧社会给地主家当佣人还能有工钱呢。”
马村长一琢磨:没错啊!
*
再去一户有残疾子女的家庭走访。
这家原本已经有了一女一子两个孩子,女儿是头生子,今年九岁,五岁检查出来有先天性心脏病,不好治,最好的治疗方法是做手术,但我国现在心脏手术技术还很落后,这孩子可能活不到成年。因此这家得到了生育第三胎的指标,生了个三娃女孩,还没满周岁。
俩夫妻都挺能干,男的头脑活络会说话,肯干能跑,在县里几个镇联系鱼贩,算是个中间商,这附近几个渔村都是他的业务范围,收入算是村长之下的头一份;女的开了全村唯一一个小杂货店,方便全村群众。
村民多可怜他家大女儿年纪小小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他家生活倒是很不错,盖的也是新砖房子,儿子七岁上学去了,大女儿在家。
“怎么不让孩子去上学?”姜明光问。
女店主忙着倒水泡茶,“书记您坐。”
“去哪里看的病?”
“去沪城找的专家看的,说那个词我也不懂,病历也看不懂,就说妞妞是什么‘先天性心脏缺损’,心脏少了一块重要的部件,所以她脸色不好,您看,她这个嘴唇青的,就是没血色。医生还说,心脏送血到全身,这个作用有问题,不行。妞妞,去前面问二姨婆要一袋子海贝壳。”
女孩答应了,慢慢儿出了门。
“这么严重?”姜明光有点吃惊。
“孩子也知道自己的病不好治,”女店主抹着眼泪,“哪是我们不让她上学,是怕她在学校晕倒了——这也怪不好的。她不在家,我心里不踏实。”
姜明光心里也怪不好受的,“再严重也得治,现在沪城和首都那边能做心脏手术的医生也不少,回头我请人帮忙打听打听,你们带孩子再去看看。再怎么着也得尽量治治啊。”
“您说的是。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养了这么大,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受得了!”女店主眼泪哗哗的。
“别哭别哭,有病治病,当父母的尽力就行。”现在农村没有医疗保险,看病花钱,还是花大钱,所以很多农村群众都是小病忍着、熬着,一直到成了大病才舍得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