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家兄弟姐妹几个都睡下了,住在院子外边的郑氏母女这时候倒是还没睡,在屋里头点了一个小火盆,母女二人对坐在火盆两边编盖篮。
夏收那时候,罗家麦田里收回来的麦秆,就堆在猪圈后边那一片石滩上,母女二人得闲的时候,就常常要去那边挑拣一些麦秆回来编盖篮。
早前罗用也曾在那边石滩上种下一些石竹子,不过那石竹子长得慢,这会儿也还是那么稀稀落落的几根子,还死了好些。
石竹子这东西不太好种,不过只要让它们把跟跟扎下去了,那后边就甚都不怕了,再冷的冬天再旱的夏天它们都不怕。
她们编的这个盖篮,罗大娘她们那边有用,城里的客人过来买冻饺子和枣豆糕的时候,常常都是一篮子一篮子地买。
于是这郑氏便常常会编些盖篮送过去,大娘也说要与她算些工钱,郑氏却是不肯要,她已经从罗三郎这里拿得了一份工钱,如何还敢要第二份。
“阿娘,明日可要托人捎些吃食到城里?”郑氏长女一面分拣整理炕头上的那些麦秆,一面问她阿娘道。
那罗三郎应是知晓他们常常要往城里捎些吃食,今晚水泥作坊那边烧了卤味,便给她们母女打了好些过来,她俩自己也是不怎么舍得吃,大多都留了下来,平日里吃的饭菜,常常都是汤汤水水的,也不好捎带,这卤味却是再好捎带不过。
“明日一早我便去路口看看。”郑氏言道。
“可要再买一些油渣包子捎回去?我看那许家客舍早上也有包子卖,进城的村人脚夫都要买来吃呢。”她那长女又问。
“那是前一晚特意多做些,第二日上锅蒸一蒸便能卖。”郑氏说道。
“我们可要买?”那油渣包子她近来也是没少吃,罗三郎他们有时候不做晚饭,全家人就都吃那个,她们母女两个也跟着吃那个。
她记得从前阿娘给他们捎那油渣包子,家里那几个就都吃得特别香,隔好久还念叨呢。
“无事买那个作甚。”郑氏却道:“你这年岁也大了,往后要多想想自己的事情,他们那几个多吃一口少吃一口的,又有什么妨碍。”
“……”一听阿娘提这个,女孩儿便不吱声了。先前余阿婆也帮她探听过几个,最后却都没说成,不是她们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她们,自己的家境也就是这么个样子,真正又能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这个冬日你再凑合凑合,待明年开了春,我便与你裁一身新衣裳。”为了女儿能寻着一份好姻缘,郑氏也打算要花些钱财与她打扮打扮。
“无事又买那些作甚。”女孩儿却有几分兴致缺缺的样子:“难不成因那一身衣裳,就能被人高看几分?”
“你这年纪轻轻的,怎的这般认命?”郑氏叹道。
“……”她那闺女便不再言语了。若是有的选,谁人不愿选个安稳像样的人家来嫁,只是以他们家这样的情况,又有什么好人家能够瞧得上她们?
“阿娘,待王老大那些人再回来,到时候我便与他们一同去往凉州城吧?”过了一会儿,女孩儿突然又说了。
“你去那边作甚?你又不会织毛衣。”郑氏吃惊。先前她还嫌自家闺女太认命,这时候听她要去凉州城,心中却又是十分地不愿,恁远的地方,若是出了什么事,她在这边怕是连知晓都难。
“听闻那罗二娘在那边做豆腐呢,她们若是肯要,我便去帮她们做豆腐。”阿娘说得对,她现在还这般年轻,不应这么早就认命了,是好是歹,总该挣上一挣。
“……”这回换郑氏不说话了。先前她为了养活这一家子,也挣过一些不体面的钱粮,虽说是无奈之举,终究还是叫这个家里的名声败坏了。
罗三郎能不嫌她们,叫她们母女住在这院子边上,每日挣下几顿吃食些许钱财,便已十分难得。
现如今她又想借此地的人气,给自家闺女寻个好姻缘,倒是有些贪心太过,她闺女这般大了,住在这院子外头,成日与那罗三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着实也是给人添了许多不自在。
可那凉州城啊……
若果真叫她去了那般远的地方,今生可还有相见那一日?
时间又过去几日,这一日清晨罗用刚刚蹲在自家院前的水沟边刷完牙,就见那郑氏往他这边走过来,像是有话要说。
现如今罗家院里也有洗衣池也有水沟,不过罗用还是习惯了每天早晨蹲在自家院子外边刷牙,吸一口外边的新鲜空气,再叫那凉风吹上两下,整个人就清爽了。
那郑氏原本想与罗用说她闺女欲往凉州城的事,一时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自己与他们罗家做工,做的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活计,工钱一文没少拿,饭菜一口没少吃,平白又要给主人家添这许多麻烦。
“可是有事?”罗用也是有些不解,这郑氏向来是个干活多说话少的,平日里说话也是利落,有甚说甚,怎的今日这般支支吾吾?
那郑氏想了想,到底还是把她闺女的事情给罗用说了。
罗用听完她的话,也没有马上答应,先前过去的殷大娘便是那般情况,现如今这郑氏的长女,家里又是这样的情况,罗用担心同时给罗二娘安排两个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