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钱了而已,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条路,为什么不能好好活下去?”
裴言屏住呼吸看向他。
他知道接下来才是油画成为礼物的原因。
“因为她被绑在了这个世界的齿轮上。”庄闻白此刻的声音称得上温柔,“就像你我一样。”
“她的齿轮是财富与地位,你的齿轮是母亲,但归根究底,都是为了从别人的目光中获得认可与钦慕。”
他从油画前离开,站在摩天大楼里的小小窗格前,对面高楼的led屏上是色彩鲜艳的大幅广告,马路上穿梭的人群如蚂蚁般渺微。
广告画面里的机器人灵巧地为孩子做错的题目寻找相似的例子,帮助他举一反三,这正是zart公司最新上市的产品。
庄闻白俯视着脚下的一切。
城市拥有精巧的结构,纵横交错的管道、电线与网络构成密密麻麻的体系,体系里充满规则,规则穿过不同人的身体,凝结成一个个具象的齿轮。
“要找出正确的答案,要过上正常的人生,要追逐那些大部分人都拥有的东西,要顺从于那些口口相传的亲缘伦理。”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坚固的玻璃窗,“这是一种可悲又迷人的循环。”
“所以我将那幅见证品送给你。”
无数齿轮推动人们迈开脚步,空气随之流动,织成透明细网,世界被分割成一格格迥异的纷繁,布满痛苦与悲伤。
裴言怔忡失语,仿佛被这悚然的图景所捕获:“那你的齿轮呢?”
庄闻白回眸看了他一眼,语气饶有兴致:“是有趣的东西。”
“这是一个糟糕的世界,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加糟糕。”
“但我喜欢这样的世界。”庄闻白的脸上浮现出浓郁的笑容,“因为永远有许多人在齿轮里挣扎。”
他欣赏这个世界上几乎全部的风景,唯一厌恶的,就是那些将自身作为齿轮的人。
幸好这样的人只是极少数。
另一栋高楼的大屏上,开始播放竞品公司的广告。
豆绿色的机器人带头俯冲进一片游乐池,五颜六色的海洋球高高弹起,滑梯上又冲下一个又一个欢笑着的孩子。
庄闻白淡淡地收回视线,离开了这扇窗。
“无论你要反抗,还是继续听从伯母的安排。”
他与裴言擦肩而过,径直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我都会支持你的决定。”
裴言立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久久没有动作。
这天晚上,他没有赴约。
他提前给素未谋面的约会对象发去了礼貌的短信,请她原谅自己的失约。
员工们先后下了班,裴言独自待在安静的办公室休息间里,睡了长长的一觉。
他太困了。
深夜,他驱车回家。
家里依然亮着灯,叶岚庭坐在客厅沙发里,不知坐了多久。
他们的视线在空气里相遇,又错开,谁也没有说话。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主动跟母亲打招呼。
裴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继续未竟的睡眠。
他没有失眠,还有美梦相伴。
翌日醒来时,裴言恍惚地在窗台上看见了鸟的影子,翠色尾羽像极美的宝石。
他坐在床上看完了一场浓墨重彩的日出。
只是在起床后,裴言才发现,他的房间里少了一样东西。
他脚步急促地下楼,叶岚庭如往常那样,在花园里吃早餐。
看见他来,她投来笑盈盈的目光,仿佛凌晨的静止从未发生。
“妈,那个木箱去哪了?”
他终于主动开口,叶岚庭眼中笑意更浓,便回答他:“我看它落满了灰,应该是你不要的杂物,所以收拾掉了。”
看见儿子的目光剧烈地闪烁起来,叶岚庭一脸诧异:“怎么了?那里面有重要的东西吗?”
裴言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嵌进掌心,用力地泛了白。
“有。”
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那可怎么办。”叶岚庭面露分寸恰好的错愕,柔声道,“一会儿我让李妈去找找,我也记不清丢到哪里了。”
但裴言知道,找不回来了。
这是母亲对他试图摆脱控制的惩罚。
叶岚庭又问:“那里面是什么?这么重要。”
裴言定定地看着她:“你知道的。”
她不会容忍视野里存在任何未知。
她一定在很久以前就翻过了那个箱子,然后选择在今天将筹码推上赌桌。
话音落下,裴言没有再看她的表情,转身离开了家。
他没有去公司,而是开着车在偌大的城市里游荡。
他在车水马龙中徘徊,直至跟随本能的指引,拐进一条已有几年没去的街道。
在被认回裴家后的日子里,他一直刻意回避这个街区。
就像回避那本日记。
木箱里的东西并不算多么珍贵,是他从原来那个家里带回来的旧日回忆,都是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母亲节贺卡、游戏卡牌、玻璃瓶……
还有大学时,裴清沅托沈奕铭转交给他的一本童年日记。
其实他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