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连夏生从书房里出来,墙边蹲着个娇小的人影。
双手抱膝, 肩膀孱弱。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这样在书房外等过他。有时候是她惹事在先,有时候是他不分轻重,但无论如何,每次进书房主动承担责任的那个人, 总是他。
他喜欢看她守在书房外忧心忡忡的模样, 喜欢她犟着脾气却不得不关心他的样子。他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 她成长生涯中的一切苦果, 都由他来尝,他乐意。
保护她, 已经成为他的一种本能。
连夏生停在离岁岁半步远的地方。
“夏生哥哥。”少女仰起脸蛋,神情略显困倦, “你和连伯伯说了些什么, 他发好大脾气。”
刚才门打开的时候,一晃而过的书房地板上,全是瓷器碎片。
“他没有发脾气。”连夏生去捞她的手臂,扶她起来, 岁岁蹲得太久双腿发麻, 没什么力气, 还好连夏生及时用坚实的胸膛抵住她。
岁岁小声问:“那是你在发脾气吗?你在生连伯伯的气,为什么?”
连夏生没有回答。
他搀着她一步步缓慢走向长廊那头的卧室。
有些话,他不能告诉她。
他可以当着她的面, 质问连满孝私生女的事,也可以直接揭穿当年寄养的猫腻。但是他不可以在她面前提及一年前意外死亡的事。
连满孝瞒着的,不仅仅是隋穗身世,还有她死亡的事。
凶手是谁,或许连满孝早就知情,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连满孝却从来都没有提及过。
刚才他准备从书房离开的时候,连满孝喊住他,告诉他:“夏生,你铁了心要查下去,爸不会拦你,接下来你要做什么,爸也不会过问,爸养了隋穗这么多年,说没感情那是假的。”
他冷笑问:“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凶手是谁?”
“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
还好,对于他而言,永远都没有为时已晚这四个字。不必让她徒添忧愁,当初连满孝没来得及做的事,由他来做。她未能得到的公道,他来给。他不会让她失望。
岁岁的声音响起:“夏生哥哥,连伯伯有参与一年前那件事吗?”
她问得直白,已经做好天崩地裂的准备。连夏生摸摸她的脑袋,语气肯定:“没有。”
“那就行了。”岁岁反牵住连夏生的手,“我只想查出我的身世和杀我的凶手,其他的事,我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连夏生轻轻抚上她的肩头,“好,我明白了。”
“你已经猜到凶手是谁,对吗?”
她的手很凉,与他掌心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连夏生微微弯下腰,把她的手贴到脸旁,“对。”
“那你现在告诉我。”
“我没有证据。”
“你连夏生不需要证据。”
她如此了解他,几乎抓住他每个死穴。是,他确实不需要证据,所谓证据,是为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所设,不是为他们而设。
“你出事前,我曾经追查过你亲生父母的下落。”
“我知道,你以前也帮我查过。我有求过你。”
“以前我查的时候,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每次都是点到为止,并未深究,但是那一次,为了与你和好给你惊喜,我动了手里所有的力量去查,可能正是因为这个,打草惊蛇,以至于给你招惹了杀身之祸。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想。”
“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猜想,十有八-九就是事实。看来杀我的人,特别不愿意接受我的存在。”岁岁唇角微勾,苦涩一笑,问:“当时你查到的最后一条线索,指向谁?”
“北城顾家。”
岁岁愣住。
顾家?
她对于顾家唯一的印象,就是顾柔。
“我将所有的线索串起来后,得到两个结论,你要么是连家的女儿,要么是顾家的女儿,现在看来,应该就是顾家。”
岁岁垂下视线,“因为不想认我这个女儿吗,怕我去找他们,所以干脆杀掉以绝后患?”
她的声音里满透悲伤,像一只迷途的羔羊,慌张不知所措。连夏生靠得更近,两个人四目相对,他告诉她:“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不允许你胡思乱想,你的那位朝阿姨,她应该知道你的身世,顶多到明天,我还你一个真相。”
“嗯。”
第二天起早,灰蒙蒙的阴雨天,不是个招待客人的好日子。
朝月来了,被人推着,坐在轮椅上。
岁岁躲在玻璃门后。
这是连夏生的主意,怕朝月见到她有所顾虑,不肯说出实情。
昨晚一宿未眠。她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或许朝月不仅仅是朝岁岁的母亲,也是隋穗的母亲。
她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劝说自己不要再乱想,可是早上一睁眼,脑子里全是各种各样的问号和猜想。
人需要对自己的出生有所了解,才能踏实走好余生的每一步路。死者尚需落叶归根,更何况是活着的生者。
岁岁紧张地盯着屏幕。客厅的画面清晰放大眼前。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