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阿诺因迟钝地反应了一下,才发现对方是回复自己之前的那些话,他无奈地看着对方的手,愈发觉得对方真是一个细心体贴的人,虽然这种特点并不耽误他的危险性。
近期以来的种种事件,让他有些放松了自己的警惕性。直到他的脚踝被烈酒沾染过后、温度高热得不正常时,阿诺因才猛地察觉到不正常的这一点,他嗖地收回腿,乱七八糟地道:“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总是靠一个人睡不睡得着来判断伤势,我这个根本就不疼……”
他前几日的失眠纯粹是因为旅行疲惫和精神紧张,以及巫术学习过后的贤者时间。
凯奥斯坐在原处,沉默无声地“看着”他。
圣骑士的双眼确实目不能视,却有另一种能“看到”的部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阿诺因不清楚对方究竟能看到多少,哪怕他做好了失控时被对方掀桌子翻脸的十足准备,但真到了此刻,他还是僵硬得手足无措。
那双受伤的腿,细长、白皙,骨节和肌肉的线条流畅优美,带着天然的纤弱和青涩,少年气息扑面而来。但也是这双腿上,被烈酒揉散淤血的地方覆盖上密密的鳞片,银白的蛇鳞闪闪发光,像是钻石一样交错排列……从表层、到肌理、再至骨骼,所有的优美和纤细全都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银白的蛇尾。
这条尾巴携带着种族冲突的怪异美感,瑰丽、神秘、而又娇艳如毒蛇。它生长在人类少年的躯干之下,朴素的裤子被撑得碎裂,衣服被撕成残破的半截,露出银鳞散落的腰肢。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完全打乱了所有的安宁,阿诺因直接从床角上退得掉了下去,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蛇尾吃痛的蜷紧。他趴在地上剧烈地喘息,整个人的身体都快要燃烧起来。
阿诺因已经太久太久没有面临过这样的形态。失去了药剂的辅助,他完全由自己承受着异变的痛苦,少年的指骨攥得发白,指尖却充血泛红,黑发被冷汗浸得湿润。
那条蛇尾缓慢受控地缩了起来,躲在房间的角落夹缝里,被床挡着。无论是从开门的视角、还是在床上望过去,都只能看到一点点黑发。
凯奥斯很久都没有出声。
整个逼仄的房间里,只剩下少年混乱的呼吸声,还有沙沙的爬行抽动声。
阴暗的影子从夹缝的角落爬上墙。
“……你怎么了?”凯奥斯终于开口。
他直觉般地认为,如果不这么说、如果不假装没有看见对方这怪异又美丽的身躯,刚刚探出触角的蜗牛也许会被命运的摆布打击到崩溃。对方越是努力跟身体、跟世界和解,其实就越是把这件事看得无比重要。
如他所料。阿诺因在听到这句话时,确实像是从断头台上爬下来的囚犯一般。他倚靠着角落的墙壁,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不正常蔓延的影子。
凯奥斯微微抬头,朝着阴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祂不想弄坏这个人。
两人走了一小段路了,回望之时已经看不到林间小屋。密密的丛林投下交错的阴影。那些影子在阿诺因看不见的地方,像是具有生命的活物一样没入地面,汇流进骑士的身影里。
迷曲黑暗森林里有很多猛兽,传闻中也有不少魔物,只不过阿诺因从没有亲眼见过活的魔物,倒是见骑士先生拎着尸体带回来几次,略微消减了一点他对于这种生物的畏惧。
森林死寂,安静得有些令人心底发凉。
阿诺因不敢出声打扰这静寂,也并不想让骑士分心。他牢记此行出来的目的,视野搜寻着可见部分的细节,寻找着在野外并不算稀少的魅惑蘑菇。
魅惑蘑菇属于致幻蘑菇,上面的粉尘经常被炼金术师制作幻觉迷阵、或是一些令人神志不清的药。在教廷之中,就有以魅惑粉尘为基础原料制成的药剂——用于训练对“恶魔耳语”的抵抗力。
传闻,越是被神明看重的人,越容易听到不该听到的幻觉耳语,见到不能见到的奇幻场面,根据圣典而言,这些都是恶魔的引诱和蛊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