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将军此言差矣。”
周瑜微微一笑道:“不助扬州则唇亡齿寒,倾覆之祸便在眼前,襄助扬州,则能御强敌在境外,如果只是为担忧以后的‘养虎为患’,而竟置迫在眉睫的危险不顾。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了。难道不知物来顺应,过往不恋,当下不杂,未来不迎?”
刘表沉吟不语,周瑜又望向他道:“蔡将军之言不无道理,在下虽为扬州出使,却也不敢担保,便如今之袁曹,乃是总角之交,然则袁绍他日若真能荡平扬、荆,其和曹操难道还能继续和平共处吗,这便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
“放在王州牧与刘公身上也是如此,袁绍威胁解除之后会如何,世事难料,这已经不是我可以向刘公保证的了,但是即便日后日后或许真的会出现荆州与我扬州为敌的情况,以公之贤,以荆襄之富,以楚人之勇,难道您没有半点取胜的自信么?便如昔日吴越,最强盛时,又何曾又对楚国有过真正的威胁?”
这世上最能打动人的有时候恰恰是实话,周瑜要是说什么王政和刘表共修同好,如昔日的秦晋一般,那无论是刘表还是荆州文武恐怕都是不相信的,毕竟袁术这个前盟友的下场就在眼前摆着,普通人或许会相信王政的那套什么为天子除逆,为阜陵王克复的鬼话,真正的世家众人眼里,这就是袁术引狼入室,王政假道灭虢,这就是赤裸裸的一场夺人基业的背刺!
但周瑜说的极为坦诚,你帮助扬州不是因为扬州,也不是因为王政靠的住,而是帮你自己,解决袁绍南下的近忧,至于日后,会不会出现与扬州交恶,双方为敌,这谁也不知道。
但是即便真的出现这种情况,荆州面对扬州难道就没有一战之力吗?北人自古就能打,怕也就怕了,吴越之地的扬州难道也怕吗?
刘表哈哈大笑,他还是很有些王者气度的,“贤侄,你倒是实在人啊,诚然此理,请接着往下说。”
“刘公如果肯助扬州,是为‘高义’,扬州可为门户,北拒袁绍,西抗曹操,公坐山而观虎斗之,大利也,若只去可惜区区的粟米,专务粟米,则为国计者过矣。”
“刘公与王州牧同为汉臣,今坐拥荆襄富庶,眼见扬州缺粟而置若罔闻,不肯襄助,则扬州必然生疑,公守一粟,或恐来日以一国三面强敌。”
给刘表说过了利,又给他讲危害,周瑜这句话的重点便是第一句的“同为汉臣”,却是在提醒刘表,如果荆州不肯借粮给扬州,就是彻底得罪了王政,便是袁绍不南下,曹操却是早晚要对南阳郡动手了,莫要忘了对方手里可是有献帝的,他日若犯荆州,必带有天子诏令,到时候王政便有可能和其联手,共取荆州,也是师出有名。
话说没有说明白,但其中的威胁之意在场众人哪个听不出来?
刘表神色微变,踞坐在侧席上的蒯良一直一言不发,此时却是发出一声嗤笑,拂袖而起:“王御寇穷兵黜武,眼下处境,恐怕不止扬州缺粮,徐州亦是如此吧?”
“且其治下九郡如今皆是残破不堪,曹操若要进犯,以在下看来,向南不如向西,如果没有我荆州的相助,王政军马再多,谅也不会是曹操的对手。”
说到这里,蒯良顿了顿,抬目凝视着周瑜,森然说道:“尔等自顾不暇,朝不保夕,还以妄言欲欺吾主?”
一旁的蔡冒亦是冷笑连连:“蒯先生所言甚是,扬州自保不及,还想来威胁咱们荆州?”说着调侃似的,学周瑜的语气道,“周瑜,本将倒是想试问一句,若我荆州不肯借粮与你扬州,曹操若此时进犯,王政恐乎?”
鲁肃心头一跳,之前眼见周瑜便要说动刘表,他在旁还暗自欣喜,却不料风云突变,最后关头其却言语过度,这等语带威胁的话直接将荆州人激出火气了,急忙转眼去看周瑜,不知他可有应对。
周瑜立在大殿之中,冷风从外而来,卷动他的衣袖,飒飒作响,他不慌不乱,先冲蒯良微微颔首,再神色平静地看向蔡冒,微微笑道:“君子何忧何惧?”
“此话何讲?”蔡冒愕然,旋即失笑,“王政也算君子?”
“子曰,内省不疚,斯谓之君子也!”周瑜神情一肃,突然厉声叱道:“蔡将军亦是高门子弟,莫是没读过圣贤书吗?”
“你...”
周瑜一旦疾言厉色,说话时自有一种逼人气势,教人不敢随意出言反驳,蔡冒亦为其所慑,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粮食不济如何?”周瑜冷笑一声,顾盼左右,眼神迫人之极:“朝不报夕又如何?”
“荆襄诸君莫是忘了,王州牧当日在青州时,不也是这般情势么?不仅缺衣少食,尚且无城无兵,对手亦同样是曹操,结果呢?”
“当日的王州牧尚且能从曹孟德的手中夺取临淄,何况今日?”
“彼辈若敢来侵袭扬州,究竟鹿死谁手,诸君自断!”
听到这话,堂上诸人皆不由默然。
是啊,王政如今的情势再差,难道还能比他起事时还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