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最后半身入土,依旧是个残缺人,死了都不瞑目的。
沈轻稚点头:“原是如此,你们兄弟是双生儿,他们觉得有赚头。”
宫里人都喜欢好彩头,喜欢吉利人,小禄子和小多子就属于吉利人。
小禄子点头,他苦笑着低声道:“娘娘,咱们都落到这般模样,哪里有什么好命格。”
他还年轻,如今虽也算是师父身边的得意门生,也能在宫里露个脸,谁人见了都要叫一声小公公,可那又如何?
说到底,不还是断子绝孙的阉人。
沈轻稚见他落寞,心中微叹,却温言安慰道:“你且向前看,你想想当年同你们一起来京的流民,如今可都还在?甭管大家如今是什么身份,你总归活下来,活得还比旁人好。”
这话师父说过,兄长也说过,但现在听沈轻稚说,却是另一番滋味涌上心头。
可不是吗?他等熬到二十,等上面的师父做了上监,他就能混成中监。
可不是荣华富贵就在眼前。
沈轻稚见他想开了些,面色也带了些期许,笑道:“什么儿女子孙,什么身体残不残缺的,没有一条比自己命更重要,禄公公,好好当差,争取活到所有人后头,你就赢了。”
这话说的简直让人灵魂震颤。
小禄子愣了好久,才使劲抬起细瘦的脖颈,看向暖轿里的美丽娘娘。
他眼睛里没有泪,没有明显的感激,甚至好似没有任何情绪。
但他眼眸深处,却有着让人信服的坚定。
“谢谢娘娘,娘娘今日一言,小的受益匪浅,莫不敢忘。”
沈轻稚笑笑,终是放下了轿帘。
小禄子虽然年轻,而且也算是年轻黄门里混得最好的,但他从来不趾高气昂,即便是领了简义的差事出来行走,也是客客气气。
这样的人,沈轻稚也愿意多说几句话。
待到一行人来到御花园门口,御花园的总管张德海已经守在南门口了。
“昭仪娘娘,喜迎贵驾,御花园可是蓬荜生辉啊。”
沈轻稚以前没怎么陪过皇后来御花园,皇后也很少出门,故而同张德海不太熟悉。
这还是她当上昭仪之后过来玩过两回,张德海也不是回回都能见到。
今日怕是听说皇帝招她来伴驾,他才来拜个码头。
沈轻稚也淡淡一笑:“张公公,许久未见,你倒是客气了。”
张德海忙说不客气,亲自伺候她下了软轿,似很是亲近道:“陛下一早就来了御花园,就等娘娘来了。”
皇帝身边伺候的人,最忌讳说皇帝的行踪,张德海也只能说到这里,多的话一句都不能提。
沈轻稚依旧面带微笑:“可不是,一听说陛下召见,本宫立即便动了身,有劳张公公等了。”
张德海笑得很是谄媚,陪着她往御花园里走,就连小禄子都被他挤到了后面去。
“娘娘以后得了空,就多来御花园散心,春夏时节御花园是极美的,可谓是百花盛开,就秋日冬日的景儿也好,秋日红叶似火,满园清净,冬日白雪皑皑,银装素裹,都美。”
这张德海竟还能文绉绉说两句词,沈轻稚诧异看他一眼,也道:“是啊,还是公公细心,打理得好。”
“哪里哪里,托贵人们福。”
两个人相互吹捧了两句,一路顺着栖夏阁来到游心池边,从游心池往东边看去,能看到影影重重的竹林,沈轻稚知道,竹林后面就是竹林深处。
想到竹林深处,沈轻稚倒是难得回忆起曾经在御花园见过的那个小黄门,她心中感叹,也不知他如今过得如何。
毕竟两人有过一伞之缘,只希望他升官发财,喜乐安康吧。
沈轻稚这么想着,一走神的工夫,一行人就拐入倦勤斋前的梅园中。
梅花冬日方才绽放,此刻只有绿叶铺满枝头。
在梅林之后,只一栋安静在假山中的二层阁楼,上面牌匾个大字,名为倦勤斋。
二楼有一个宽阔的月台,月台四周都用了尺见方的琉璃窗,一看便明亮透彻,能眺望远方。
在窗楞之后,此刻正站着一个墨蓝色的身影。
沈轻稚微一抬头,就看到萧成煜淡然看向她的凤眸。
皇帝陛下不知在这里看了多久,也不知想起了什么,他脸上竟略有些飘然的笑意。
那笑容并没有落实,只如清风,在他脸上一飞而过。
但沈轻稚却抓住了那个稍纵即逝的笑容。
她仰起头,看向萧成煜,冲着难得出来散心的皇帝陛下粲然一笑。
阳光之下,秋风之中,她的笑容比满园梅叶都要美丽。
萧成煜只听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跟着漏了两拍。
噗通、噗通。
它好似在胸膛里打了鼓。
究竟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