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祐元年十二月丁未(23)。 赵煦刚刚醒来,冯景就凑到他身边,禀报着:“大家,今日一早,宫门才启,左谏议大夫鲜于侁、监察御史上官均、中书舍人曾肇等,便都已到了内东门下,递了劄子,乞面见两宫慈圣与大家……” 赵煦也不意外,只笑了一声。 来谢罪才是正常的。 不来谢罪的,才叫人震惊! 于是,赵煦问道:“有谁未来?” “中书舍人苏辙……” 赵煦嗯了一声,叹道:“还真是他呀!” 苏辙还是太天真,也太容易相信人了。 但就这是苏辙苏子由,一个很容易相信他人,也很容易被一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所鼓动的人。 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其缺点。 “太母怎么说?”赵煦问道。 “大娘娘托病,不肯相见……”冯景答道。 “母后呢?” “太后娘娘早早去了庆寿宫中劝慰……”冯景说道。 “哦!”赵煦起身,吩咐道:“且先服侍我洗漱、用早膳吧。” 这场戏,也该到落幕的时候了。 也是时候,该图穷匕见,借着这场闹剧,来立一立规矩了! 自即位以来,赵煦对外表现出来的态度,就是虚心纳谏、宽厚仁爱。 无论外戚、宗室还是文臣、武臣、内臣,他在多数时候,总是对这些人释放好意。 这自然有助于稳固他的地位和权力。 可是…… 一个只有恩,而没有威的皇帝,是不会受人尊重,而且,还会被人蹬鼻子上脸的。 典型的就是仁庙了…… 想着仁庙当年那些被文臣士大夫们把唾沫喷到脸上,被亲从禁军,拿着兵刃杀到寝宫前…… 地方上的军士,更是动不动就拿叛乱要挟朝廷,逼迫朝廷退步…… 只是想想,赵煦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知道的,必须立规矩! 像这次这样,仅凭谣言,就有中书舍人敢缴还皇权除授大臣词头的事情,绝不能再发生了。 你是中书舍人,职责就是给皇帝写除授敕书! 缴还词头,必须有正当合理理由! 你们不是御史,没有风闻奏事的权力,也没有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公开指斥一个待制大臣的权力! …… 曾孝宽从内东门下,坦然而入。 他的眼睛,扫了一下,那几個跪在内东门前,匍匐着的绿袍、绯袍官员。 虽然脸上没有表露,但他心中却是忍不住哼了一声。 “竟想对吾下手!”曾孝宽心中想着:“也不看看吾是谁?” 便是当朝的右相吕公著,见了他,也得喊一声:令绰贤弟啊! “春官,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在庆寿宫中等您……”太皇太后身边的粱惟简,微笑着迎上来。 “有劳押班!”曾孝宽拱手。 因为刚刚出现了叶康直的风波,两人也没怎么说话。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粱惟简和曾孝宽不仅仅很熟,而且关系非常好! 这也是宰执子弟们的优势了。 他们的父祖,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宫中,都留下了丰厚的人脉。 这些人脉虽然不足以让这些人升官,但保他们平安是没有问题的。 曾公亮历事三朝,在宫中留下的人脉,不比旁人差! …… 曾孝宽,到了庆寿宫的时候。 恰好和秘书少监张商英擦肩而过。 两人在庆寿宫前的东上閤门前,错路而过。 张商英微微驻足向曾孝宽拱手。 很正常的下级拜见上级的礼仪。 就是这一拱手,让曾孝宽知道,张商英已经将东西,交到了庆寿宫。 张商英新党骨干,属于新党内部的章惇派系。 看似与他没什么干系。 但是…… 一笔还能写出两个新党不成? 何况,张商英的亡兄张唐英,在治平、熙宁之交,为殿中侍御史。 当年,就是韩绛兄弟、张唐英还有他父亲曾公亮一起把王安石拱到的参知政事任上。 错非张唐英的父亲,在熙宁四年去世,张唐英回乡守制,并于当年因哀伤过度病逝家中。 如今的大宋朝堂上的宰执,必有他的位置! 有着这香火情在,张商英也会帮他! …… 曾孝宽跟着粱惟简,从庆寿宫前的东上閤门,步入庆寿宫内。 他在踏入殿中的刹那,整个人的神态就完全变了。 就连身体姿态,也从之前的昂首阔步,变成了弯腰躬身。 一副忠厚淳朴,老实巴交的样子。 在粱惟简引领下,他来到殿中,向着那帷幕内拜了四拜:“礼部尚书臣孝宽,奉两宫慈旨,前来觐见……恭问两宫慈圣圣躬万福!” “曾爱卿来了!”帷幕内的太皇太后,明显很开心,就连对曾孝宽的称呼,也从春官变成亲昵的‘爱卿’:“快快起来!” “梁从政,给曾爱卿赐座。” 曾孝宽再拜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