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之后,晌午的空气里都带着一丝燥热。
李白顺着七娘的小手,往河岸边柳树下望去,只囫囵瞧见车驾窗前支着一只皓白纤细的手腕。
风再一吹,那帘子便又挡上了。
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弹了七娘一个脑瓜崩:“别人家地界,别瞎闹。”
七娘捂住脑袋,觉得自己的聪明才智都要被弹飞了。
不多时,李县令等候的人也到了。
此人名许自遂,是已故许相公之子,也是许二娘的阿耶。
许自遂神色匆匆,下了船便拉着李县令先行一步,言谈间提及“永业田”“口分田”之类话题,似乎并非是为儿女亲事赶回来的。
婶娘周氏见李县令被拽走了,便上前与两人解释:“许家的永业田出了些岔子,这里头牵扯到咱们家,那二人着急处置,今日怕是不便商议你的事了。”
李白挥挥手,并不在意。
七娘虽然好奇师父的八卦,也不想惹急了他,提及什么造户籍的破事,只好眼巴巴望着那许二娘的车走远了。
李家的马车跟来了两驾。这会儿李县令用了一乘,余下四人便挤在一处回宅邸。
李幼成见四下没有外人,终于憋不住了:“婶娘,许家的永业田,与我们何干?”
周氏也不瞒他:“前阵子,许家三房那孽子,背着家中偷偷贱卖了老相公传下来的永业田。原本这田产是卖予你阿娘,事情倒还简单,可她转手又抬高三成卖给了彭家。如今,那彭家坐地起价,要出三倍才愿意卖还祖产。”
李幼成听得目瞪口呆,小半天才气道:“阿娘真是糊涂,陛下屡次颁诏,禁止民间私售永业田,这要是被抓到可如何是好!”
李白和周氏听了这话,都心照不宣的沉默了。
唐随北魏,实行均田制已久。
然而到了盛世之下,贵胄、官身、地主和寺院却是遏制不住的进行着土地兼并,侵占私田。
朝中为此都想过不少法子。
仅开元九年至十二年,全大唐便进行过大规模的检田扩户,想要借此维持住日渐瓦解的均田制度。
可惜,效果不大。
安陆如今的永业田私相买卖局面,就是全唐的一处缩影。
李白不禁叹了口气。
七娘老气横秋地也学着叹息。
周氏被逗笑了,看七娘的眼神里有着藏不住的慈爱:“饿了吧?七娘可要用些点心?”
爱吃甜食的小女娘难得露出羞涩表情,眼神飘向李白,示意他给自己搭个台阶。
李白:“看我做什么,我替你吃?”
七娘:“哼!想得美!”
一番逗趣下来,气氛轻松不少。七娘吃什么都香甜,周氏看了欢喜,也跟着不知不觉用了两块。
很快,马车停在一处宅邸的侧门前头。
李白抱着七娘下车,跟随在周氏和李幼成身后,入了李府宅院中。
安陆本家的祖宅很大。
婢女前行带路,绕过几处亭台楼阁,才进了一方小院的正殿,殿内高位上坐着个老妇人,侧首下方是两名孙辈。
周氏低声提点:“这是你大奶奶和两位从弟。”
李白点头谢过,迈进门便叫人,同时不忘按着七娘的小身板一起见礼。
老太太满意点头:“这一路山重水远的,定是累着了,快坐吧。”
“欸,好嘞!”七娘应声,手脚并用的爬上椅子要去坐,哪知爬到一半挂在上头,逗得老太太和周氏她们都笑起来。
老太太欢喜:“这性子好,来了咱们家,定能添几分喜气。”
她又看向周氏:“与你是最好不过了。”
周氏显然也喜欢七娘,连连应声赞同,面色都比从前瞧着红润不少。
李白听她们说话,暂且没吭声,只扶了七娘坐稳,自己则在她身旁坐下。
老太太与周氏说过几句话,话锋一转提到了许家:“十二郎,不论亲事后续如何,许家的底细我今日是要交代给你的。”
李白洗耳恭听。
“这已故许相公有五个儿子,除过泽州刺史许自正外,其余都无官职,甚至孙辈也没有什么大的出路。相比之下,许相公长兄家里,如今重孙辈都出了三位刺史,一位太守。不过,那一支已然离开安陆,搬到东都去了。”
这也就意味着,许家如今是借不上什么力给他的。
李白来之前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盛唐时候,贵族高门流行招有才学之士为婿。
这些高门有一个共通点,便是处于家道中落期。招婿“寄室妻家”,是他们选择的一种互惠互利的稳妥投资方式。
若是一朝郎婿入仕,自然也就承担了为妻家争得荣誉、提升地位的责任。
许家看中李白,当也是出于这种考量。
见李白没有因此露出失望的情绪,老太太心中点头。
语气也和缓下来:“如今留在安陆的,就只剩下许家三房许自遂一脉了。他的发妻早已病故,苦了许二娘从小操持家中事务,还要防备那不成器的兄长。”
如今田产被败光,也不知亲事还能不能商议下去。
七娘听这段听得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