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龄苦笑:“你猜的没错,岭南各处要道开凿,动了这广州城陈氏一族的利。”
这几日,陈氏借口郴州骑田岭、永州九嶷山、萌渚岭等山岭如当年的大庾岭一般耗费人力,容易误了明年的耕种。他们借此煽动民怨,想逼退张九龄这个五府经略讨击使。其余各家也观望着不表态,因而一时半刻,修路征用役夫的事情还没提上日程呢。
七娘听得一愣一愣的,半晌叹道:“这些俚僚胆子倒是很大嘛,把陛下的旨意当成屁……”
“诶!”张九龄连忙伸手捂住七娘的嘴,意味深长点了点门外,“小丫头,莫淘气。别以为到了岭南,陛下就不会派人来责罚你。”
七娘扁扁嘴,心想,陛下派人盯着张阿翁,却不管管这些俚僚豪酋,真有意思。
张九龄似乎猜到了七娘的心思,用食箸沾了茶汤,在桌上落下一个冯字。
七娘眨眨眼,凑近低声问:“冯氏?他们在朝里有人?”
张九龄笑笑,抹去冯,重新落下一个高字。
七娘恍然大悟。
在长安呆了几年,她最热衷的便是听些宫墙内外的八卦。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当今陛下身边最亲近的内侍——高力士的。
高力士本姓冯,家遂藉没后,充为内侍,后为高氏所养而改姓。这在京师已经不是秘密。③
只是没想到,八卦里那个落魄的冯氏,竟然就是今日岭南四氏中的冯氏。
高力士是岭南人,又一贯谨小慎微未曾犯过什么大错。所以,冯氏的人不好动。
七娘明白了张九龄的意思,又问:“只有他吗?”
张九龄无声叹息,又在笔迹干掉的桌上落下一个杨字。七娘几乎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杨思勖——那个欺辱华严寺悲田坊,曾经充作骠骑大将军的宦官。
七娘对高力士的印象谈不上好,但若说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却也算不上。顶多……就是个愚忠的人。
但杨思勖不一样,为了往上爬,他是乐意以鲜血与尸骨做脚下登天梯的。
“杨狗贼…竟然也是岭南人?”七娘忍不住问。
张九龄无奈拍了拍七娘的手:“小娘子家,好好说话。这人本姓苏,出身南土蛮族豪酋,杨是立功之后的赐姓③。这次陈氏能如此坚决反对,背后少不了苏氏和杨思勖在撑腰。”
七娘听得小脸皱成一团,半晌咋舌道:“啧啧,张阿翁,你不容易啊。”
张九龄被这一副小老头样儿逗笑了,心中总算放松几分。
这么复杂的历史遗留问题,即便不吃饭也不能一下子就解决干净了,还得徐徐图之。几遭贬官的张都督深谙这个道理,索性按着小丫头坐回去,再给谭娘子和七娘都盛了碗羹汤。
他笑道:“快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折腾不是。”
*
七娘吃得很饱。
她躺在谭娘子亲自铺好的软乎乎的床榻上,开始琢磨着怎么折腾人。
冯氏背后是高力士,看以往高力士为人处事的态度,这冯氏应当也不会主动惹事,跟陛下对着干。如今观望,只是怕得罪了杨思勖;
宁氏和冼氏虽然分别是蛮族与越人④,但族中主家都已有人出任刺史,是与张九龄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
只有陈氏,竟然捆上了杨思勖,真是找抽!
七娘揉着肚子,想到陈氏阻止张阿翁修路的借口,不由心中一动。
说什么开山不易,那大庾岭是一点一点挖开的,确实不易,但若是炸开呢?
七娘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从虚空中召出光屏,激动地兑换了自己好奇许久的选项——【火.药】。
这东西听着就很有威力,拿来试试,定能吓趴陈氏。
次日清晨。
看了大半宿火药资料的七娘还能起个大早,一溜烟跑到张九龄院子里。张都督今日在府中处理公务,正与谭氏说着闲话,见七娘过来,笑道:“正说你这个鬼灵精的呢。”
七娘嘻嘻笑着见了礼,开门见山道:“阿翁,我有个东西想做,差了点材料。”
张九龄听到这熟悉的开场白,久违地有几分激动,他也不问七娘要做什么,扭头吩咐:“罗泽,看看七娘子需要什么,去采买回来。这段日子有什么吩咐,都由你来照应。”
罗泽便是先前去潮阳传信的使者,是张九龄进了都督府之后,确信可以用的忠义人。
罗泽刚躬身领了命,七娘便拽着人往外跑。
她要的东西也不多,只需硝石、木炭和硫磺,顺带再寻一位擅用硝石的工匠,免得误伤。
罗泽虽知道七娘不是寻常孩子,还是忍不住提醒:“硝石引火,怕是不安全。”
七娘便笑道:“放心吧,我才不会碰。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只负责动动嘴皮子。”
罗泽不知再说什么,只好领命出了门。
广州到底是岭南治所,不过半日,七娘需要的人和物便都凑齐了。罗泽办事心细,怕她又有什么密不外传的东西要做,还特意寻了个官身的可信工匠。
这三样东西的配比七娘早已烂熟于心,索性亲自去见了工匠,确定籍契无误,才吩咐那人按配方去制作,制作过程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