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本是各家各户炊烟袅袅的黄昏时分。
广州府一处宅子中,柔和的夕阳中,几辆马车却急急地出了宅子,驶过静谧的青石路,碾过青砖缝隙中初春生嫩的绿苔,一路朝出城的方向去。
离京一年有余,这是永嘉第一次回京。
整个大梁最繁华的皇城,人人向往不已的地方,在永嘉的心里,却更像是一个巨大的笼子。她被关了几十年,进退不得,似一尊泥菩萨,做大梁皇室的永嘉长公主,做陆勤的国公夫人……菩萨无欲无求,更不可有爱恨。
她从未抱怨过,她是公主,这是她不可推脱的责任和义务,她唯一一次的失态,是在陆勤面前。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她第一次把内心的情绪,宣之于口,她把他们相敬如宾的假象彻底撕破。永嘉一直很少去回忆那天的事,可坐在马车里,她的脑海里,却不由得一遍遍浮起那日的画面。
她说出那句话后,陆勤一瞬间灰败的脸色。
无坚不摧的男人,竟然也会被刺痛伤害,可明明是他先放弃了他们的感情,也是他选择了权势地位,先放手的那个人并不是她,陆勤凭什么做出一副被辜负了的模样?现在他就这么死了,这算什么,报复她吗?
他凭什么就这么死了,把一切都抛给她……就这么一走了之,这算什么?!
永嘉闭上眼,一言不发地靠着车厢。杨嬷嬷似乎低声同外头说话,她也没有在意。
“公主。”杨嬷嬷低声叫了她一声。
永嘉才睁开眼睛,垂眸轻轻地道,“怎么了?”
“护卫问,快天黑了,是不是要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不用。”永嘉轻声道,“继续走。”她的声音轻飘飘的,飘忽不定般,“尽快回京。”
杨嬷嬷应下,撩开帘子朝外吩咐。
几日后,马车已经出了广州府了。不分昼夜的赶路,对习惯了这般做派的护卫而言,不算什么,对永嘉这般的女子,却很难熬,她一惯觉浅,离京后才好些,如今伴着马蹄声,她夜里几乎很难入睡。至于吃食,赶路准备的都是便于储存的干粮,干巴冷硬,难以下咽。
杨嬷嬷自己倒还能忍,可见永嘉如此,却十分心疼,忍不住道,“奴婢去烧些热水来给您泡着吃吧,好歹能咽得下去些……也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的。您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啊……”
永嘉摇摇头,拒绝了嬷嬷的好意,她低下头,用力咬下一口馕饼,艰难咀嚼后,努力地咽下去。可即便她很努力了,粗糙干硬的馕饼,依旧堵在喉咙口,不上不下的。
倒是杨嬷嬷实在不落忍,跑去跟护卫取经,回来跟永嘉道,“您不要急着咽。这饼子是越嚼越干的,生咽下去,连嗓子也要划破了。您先慢慢地咬一口,喝口水,叫它在舌上润一会儿,等它慢慢地软了,再往下咽,就没那样难受了。”
永嘉学着杨嬷嬷的方法,才终于好受了些。
杨嬷嬷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道,“这法子倒真是好使,果是行军惯了的,知晓这样许多……”
永嘉微微一怔,她抬起眼,“嬷嬷,行军打仗就吃这些吗?”
杨嬷嬷点头,“不打仗的时候还好,营地里架起几个大锅,还能吃些热乎的。真打起仗来的时候,自然就顾不上了,一人发几个馕饼,至多再煮些野菜汤……要是没水源的地方,就只能放嘴里抿软了再咽。”
永嘉沉默地听着,缓缓垂下眼,没有作声。
这样的日子,是她从未经历过的,她自幼长在宫里,衣食无忧,也没人敢给她吃馕饼和野菜。她一直知道,自己享受了公主的尊荣,所以她不能也不应该拒绝这个身份赋予的责任和重担。
那卫国公府呢?卫国公府的权势,其实也并非皇室给的,是一代代用命换来的。
边陲清苦,打仗也很苦,甚至可能死就死了,没人愿意去的。
临近傍晚时分,开始下雨了,眼看着要入夜,又要下雨,护卫自是不敢再赶路,永嘉也没有为难他们,点头答应了。一行人在附近小镇的客栈落脚。
客栈很小,只一对父女看着,房间倒还收拾得整齐,只是杨嬷嬷也并不放心,还是亲自收拾了一遍。此番永嘉出行,带来的那些丫鬟都留在了广州府,身边只有她伺候,杨嬷嬷便格外上心仔细,关紧了门窗,才道“这客栈简陋,公主忍一忍。”
永嘉轻轻摇头,朝她道,“你也累了好几日了,别守夜了,去歇息吧。”
杨嬷嬷本不想答应,但永嘉不点头,她便也只好应了,关门出去。
屋里灭了灯,四周都很寂静,只有屋外瓦檐雨水落下的声响。被褥有些许的潮气,但这已经是这七八日来最好的条件了,永嘉也不比以前娇气,闭上眼,很快地便睡过去了。
半夜,她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杨嬷嬷披着外袍,匆匆忙忙端着蜡烛进来,烛火在一片黑暗中格外晃眼,永嘉下意识地闭上眼睛,眼睛有些刺痛,她低声问,“怎么了?”
杨嬷嬷急急忙忙过来,递过来一封信,道,“是京中的信。送信的护卫去了广州府,同咱们错过了,一路追赶,今日才赶到这里。说是急信,是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