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言,李景宴神情一顿。
缓缓松开掐在司露脖颈上的手,司露一时脱力,身子就像断线的纸鸢,摇摇摆摆,坠落倒地。
抬眸处,李景宴阴鸷的面庞上,那道薄唇微微翘起些弧度,他毫不留情地一声下令,嗓音冰冷沙哑。
“杀了他。”
“是。”
那近卫得令,匆匆转身而去,将此命令传达开去。
很快,山下便传来嘈杂而又激烈的打斗声,兵戈声宛如惊雷,叫人心慌胆寒。
司露也在这时清醒意识到——
呼延海莫,当真来了!
她满身狼狈地伏在雪地上,呼吸犹在急促,大口大口地吞吐着,冷冽的空气钻入口鼻,却让她的思绪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一刻,她心中的震惊难以平息。
呼延海莫不是被父亲赶走,杳无音信了吗?
他为何没有回到戎国去,安安心心做他的皇帝,却还要留在长安?
正当她陷入怔色迷惘时,李景宴突然一把将她整个人拽了起来,司露重心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他怀中。
李景宴薄唇轻扬,似是将方才恩怨一笔勾销般,低笑着:“看看,朕留着不杀你,到底还是有用的。”
他用眼神示意栏杆边的甲卫解开绳索,那些甲卫照做后,司露才得以摆脱这道束缚。
此刻,她因为记挂着呼延海莫的安危,脸色很是僵硬。
“露儿,你当真是朕的福星。”
李景宴箍住她的腰,将她带到可以瞧见山下情形的栏杆边,毒蛇一般在她耳畔吐着冷冷的信子。
“若没有你,朕如何能除去这个心头大患?”
司露被强搂着,居高凭栏俯望,瞧清山下的情形时,当即湿润了眼眶。
无数披坚执锐的甲卫们朝着一人冲杀而去,喊声隆隆、杀气十足。
而那道高大巍然的身影,却是单枪匹马,在尸山血海中挣命。
呼延海莫高骑赤血烈马之上,长翎盔甲在风中如炼,气势冲天,目光如寒冰凛冽,身上披风如烈焰,张扬着无与伦比的锋芒。
手中长戟玄铁所筑,百斤之重,挥舞时见血封喉,横扫千军,叫人闻风丧胆,不敢上前。
他英勇无畏,浴血厮杀,沿着蜿蜒的山路,且战且冲,直奔高台而来。
越来越多的甲卫朝他冲过去,扫除了一波,又来一波,怎么也杀不尽。
李景宴今日在此布下层层重兵,就是知道呼延海莫有一人对抗三军的本事,所以才会动用上万人马,来对付他一人。
此刻,李景宴在高处静立着,目光落在山下、人群中血战的呼延海莫,不由慨然,此人堪称当世豪雄,有万夫不当之勇,令人佩之、慕之。
但今日,他终会命丧此地,死于他手。
谁让他为情爱失了理智,甘愿为了一个女人,单枪匹马来闯这修罗场,自取灭亡
呢?
思及此,李景宴的嘴角几不可见的勾起,眸色也变得深沉无比。
时间点点滴滴过去,司露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沿着山路奋勇而上的呼延海莫还在冲杀,他愈战愈勇、百折不挠,但在这个过程中,他也难免负伤,血染宝甲。
每次瞧见他被人所袭,又添一处新伤,司露的脸色便会苍白一分,心中绞痛不已。
“怎么,痛了?见他受伤,你心痛了?”
身旁的李景宴瞧见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出言相讥,带着浓浓的讽刺。
司露眼眶通红,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狠狠剜了他一眼,“李景宴,你会不得好死的。”
两人说话间,山下的呼延海莫已然转过一道怪石嶙峋的弯路,直奔山顶而来,眼看着离观雪台越来越近了。
司露眸光闪烁,看到了希望,李景宴却是不慌不忙、不疾不徐,像是早有城府和打算,只是悄然无声地带着她转了个方向,朝山道那头走去。
司露被李景宴挟制着,无法奔向呼延海莫,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浴血奋战、朝自己奔赴而来。
约莫十丈远外,呼延海莫亦瞧见了她,只见那道绝丽的身影立在雪地上,苍白盈弱,楚楚无依,那破碎含泪的眼眸,只一眼,就让他心碎魂殇,心痛到无以复加。
也是这一眼,让他忘记了身上的伤痛,浑身的战力被激起,愈发勇不可当,迅猛冲杀。
他今日,就算是豁出性命,也要将她救出这龙潭虎穴。
这是他此番前来,早已做好的最坏打算。
观雪台上,司露眼见着呼延海莫越战越勇,与自己越来越近,心中的希冀一点点汇聚,变作奔涌的江流。
可她并不知晓,这短短十丈远,暗藏着多少危机,便如无底深渊,足以叫他们天人永隔。
只听李景宴在她耳畔幽幽道:“这段山道朕埋伏了重兵,保管叫他折去半条性命。”
“至于还剩下的半条命,朕一早说过了,会亲手了结了他。”
他要看他奄奄一息爬到他们脚下,再给他致命一击,这样,方才算大仇得报、得偿所愿。
李景宴阴险狠毒地说着,司露扭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俨然在看天底下最恶毒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