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镇在茨城南边,走国道要50分钟,到镇上后,还要走20分钟的乡村水泥路。
她们六点半出门,到青川镇时,集市已经散了,沿街只有两家灰蒙蒙的超市开着,新街的店铺大门紧闭,锃亮的卷帘门在阳光照射下仿若烧红的铁,热浪滚烫。
后排的肖大舅说,“路口把我放下就行。”
两家方向相反,他走路回去就行。
顾明月坐在靠窗位置,面包车没有帘子,她半边脸被晒得滚烫,但好几年没回来过,新街的市场和居民楼陌生得很。
听到肖大舅的话,她说,“太热了,还是让我爸送吧,反正也不远。”
肖大舅悻悻地瞄了眼前排开车的顾建国,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我妈说大舅你种了果树,我看看去...”
“走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晒死了没。”肖大舅忧心忡忡,“太干了,几个池塘的水都被抽干了,这次回去只能引自来水灌地了。”
肖家村没有河,承包土地的几个老板挖了个大池塘养鱼积水,但上周洗塘了,有井的人家还能抽井水用,没井的人家只有靠自来水,肖大舅又说,“不知道家里停水没?”
“这么热的天应该不会停吧。”
“难说...”
这个夏天,城里路灯都不准开,何况是农村了。
肖家的楼房是明月外公在的时候盖的,大儿子左边,小儿子右边,院坝中砌了堵砖墙分界,不同于肖小舅的敞院,院里东西一览无余,肖大舅家的院子是围起来了,围墙边雅致的栽了几株香樟和桂花。
拐过竹林就看到了。
顾明月上次来的时候附近还住着两家人,但现在屋墙裂了缝,屋顶斜垮垮的,唯有角落的柴火堆得整齐,她问,“这儿是肖兰家?”
肖大舅看了眼,“对啊,她家的地都承包出去了,她爸妈进城给她带孩子了。”
顾明月指着斜前方倒塌得只剩土墙的人家问,“那家是谁的?”
“你不记得了?”肖大舅说,“你肖表舅啊,你以前来,经常跑到他家院里打酸枣的。”
顾明月想起来了,肖表舅是开货车的,整个肖家村就他家最有钱,也是最先围院子的人家,秋天那会,好多孩子跑到他家玩,他家要是不在,翻墙也要翻进去。
“酸枣树还在吗?”
“砍咯。”肖大舅说,“几年前原本要回家盖房,砖瓦都买好了,他改主意要在江城买房,跟砖瓦厂的扯皮呢。”
只要是村里发生的事,就没肖大舅不知道的。
顾明月又指着墙边问,“那些柴是谁的?”
两家院墙堆着无数的木棍竹棍,还有捆好的豆杆。
“没人要的。”
这些柴火是肖家大奶奶活着的时候囤的,不止这边,他家屋后也囤了老人家的柴,前年老人家走了,这些柴就没人要了。
肖大舅说,“现在不像以前,谁还缺柴啊。”
顾明月很想说她缺。
洪涝和极寒天,城里水电气全用不了,她虽然买了煤气,但囤点柴总不会错。
肖大舅还在说大奶奶的事儿,老人家死前头天还在竹林扫竹壳叶,精神抖擞的,谁知当晚就不行了,送去医院不到24小时就死了。
说到死,肖金花也唏嘘不已,几个月前,她同学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说是癌症,两周不到就死了,她们这个年纪,一生病就容易是癌,也不知道这次体检结果怎么样。
心思恍惚,以致顾明月没进院都没察觉,她哥把钥匙递给肖金花就往地里去了,顾建国手机响了,去楼上接电话,她看鸡笼边的水槽没水了,去厨房接了盆水满上,而周慧抱着睡着的小梦,谁没留意失踪的明月。
还是看完两集动画片的顾小轩最先反应过来,问院里和鸡食的肖金花,“奶,姑姑呢?”
“不是在屋里吗?”
“没有啊?”
肖金花懵了,“她不是牵着你进门的吗?”
“没有啊。”
肖金花甩甩手上的米糠,跑到堂屋门口,心头咯噔一下,“你姑呢?”
“这儿呢。”收了几十捆干柴的顾明月脸颊红通通的进门,“去竹林找竹壳虫没找到。”
“......”肖金花睨她,“多大的人了还玩那个。”
竹壳虫是顾明月童年夏天的回忆,村里没有小卖部,夏天没有雪糕冰淇淋,反而竹壳虫吃了不少,竹壳虫烤一烤特别香,就没孩子不爱的。
顾小轩听说有玩的,瞄了眼还在放广告的电视,要顾明月带他去。
肖金花骂,“这么热去哪儿啊,忘记老师的话了?”
暑假热射病爆发,全国死了好多人,学校老师反复强调不要让孩子出门,更不要让他们下河游泳。
“就在竹林...”
“不准去!”
肖金花对顾明月是嗔怪,对顾小轩则是压制性的禁止。
“不去就不去。”顾小轩坐回凉椅,嘟哝道,“姑姑能去我就不能去,哼。”
顾明月说,“姑姑不是回来了吗?”
“我没见过竹壳虫呢。”
“等到老家姑姑带你去竹林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