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连连的州城中。
后来因为温禾安外祖母的一时怜悯之心,她改头换面,更换身份,以嫡系主支的身份留在了温家。因为吃过苦,所以更明白自己想要抓住什么,她修炼格外努力,做任何事都保持一颗七窍玲珑心,一步一步往上爬。
温家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别人怕疼,怕苦,怕为难,她不怕。
她充当了温家手中一把锋利的刃,刃过必饮血。
随着她名声滔天,羽翼渐丰,温家人却在她身上发现了一个致命缺点。
她没有家族荣誉感与归属感,做不到真正的为家族赴汤蹈火,为家族去生去死。
她聪明,听话,指哪打哪,什么棘手的事都能接手,不过是因为需要借力家族让自己站得更高,过得更好。
她和自婴孩时就被诸多长老倾尽心力教养出来的温流光不同,她被带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自己的思维和分辨能力,她做不成一个提线傀儡。
温禾安是个外人。
养不熟的外人。
从前,她和温流光都还小,温家乐得温家出现两个天赋惊人的后辈,可现在她们大了,明争暗斗,双方派系针锋相对,水火不容,见面对视都冒火星子,她们根本不可能握手言和。
温家需要做出选择。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选择不可能是温禾安。
等温流光得知自己派出的杀手不是失踪就是兜兜转转找不到人,会让亲信去一趟归墟,得知她在归墟人间蒸发,必定不会就此作罢。本着斩草除根,永绝后患的原则,江召说不定也会出手。
温禾安翻开缀着雪白毛边的衣袖,垂眸看自己的手腕。
她的灵络被封死了,三位长老一起动的手。
也就是说,想要解除封印,同样需要三名九境强者同时动手起阵,破除封印。
九境强者不是地里的大白菜,许多七八境的都能占座城池为王,开宗立派了,而且哪有九境强者愿意得罪两大家来帮一个无依无靠的废人。
陆屿然倒是可以调集九境,可他能来捞她都是出人意料的仁慈了,以现在这种局势,指望他出手,无异于白日做梦。
只能再想办法。
温禾安倚在窗边想了一下午,直到金乌直坠,华灯初上,庭院里不知何时灯盏齐明,过目之处,皆是亮澄澄明汪汪一片。
她抬头看看天边硕大的圆月,算了算时间。
没多久,陆屿然出现在窗底下,他意思意思伸手敲敲那道小木门,凛声道:“温禾安,下来。”
话音才落,见温禾安从窗边探出半个身体,眉眼弯弯,朝他挥了挥手:“这就来。”
她原本都跨出门了,想了想,又折回来抓起了那面崭新的四方镜。
正月晚风拂面仍带着潮湿的寒气,温禾安打开木门,见到月色下站着陆屿然和商淮,大大方方迎上去,捏着袖摆笑:“谢谢费心,衣服很好看,我很喜欢。”
商淮不由得又啧了一声。
他之前真以为三大家的少主们,要么就是陆屿然这种脸冷骨头硬实力强,傲得难以想象的,要么就是王庭江无双那种浑身上下长一千个心眼,背地里要人命的,再么也得是温流光那种动不动杀人的疯女人。
反正都不会太正常。
相比之下。
温禾安这性格真的太招人喜欢了。
他开始有点好奇温家的教育方法了。
“说什么谢。”商淮说:“走,陆屿然今晚请咱们吃饭,一边吃,一边谈正事。”
温禾安去看陆屿然,发现他低头审视般在自己新换的衣裳上瞥了瞥,她含笑站定,落落大方给他看,还拢了拢自己的毛领圆边,露出张未施粉黛的脸。
“是不错。”他下了定论。
温禾安顿觉奇异,因为陆屿然现在的语调不冷,话说得稀疏平常,也不对她突然寒声甩脸色了,对她和对商淮的态度趋于一致。
这是已经接纳自己这个临时队友了?
他们去了当地颇有名气的酒楼,要了个最大的雅间,雅间被一道山水屏风辟成两面空间,一张架在榻上的桌子四四方方,屏风后是书桌,笔墨纸砚齐全。
“你们忙自己的。”商淮在桌前坐定,骨头一松,招来守在外面待命的侍从,说:“有不少菜都要时间等,你们画完就差不多了。”
温禾安接过酒楼侍从递过来的温热手巾,擦干净手指,又执墨研磨,头也不抬地问陆屿然:“画师什么时候到?”
恰在这时,却听叩门声响,陆屿然抬抬眼,道:“来了。”
儒雅男子带着个小童急匆匆地进门,大冬天的,还未来得及拭去额上的汗,就先朝陆屿然躬身下拜,语气诚惶诚恐:“拜见公子,公子恕罪,荀某来晚了。”
来人约莫而立之年,蓄着长髯,长着张方正的国字脸,因为读书人的缘故,身上有种翩翩从容的气度,解释道:“刚才路上出了点岔子,耽搁了不少时间。”他哪里敢让帝嗣等人呐。
陆屿然不关心他遇见了什么,当下抬抬手:“起来,别动不动又跪又拜,先做正事。”
男子早知道这次来是要做什么,当即又是一拱手,这才直起腰,勉强敛了敛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