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然沉沉看着她。
温禾安眼睁睁看着眼前之人瞳色一霎深到极致,半晌,她螓首,吐字问他:“你现在,还生气吗?”
还要接着因为江召,因为有人接近温禾安而生气吗。
陆屿然眼睫垂落,在眼皮下凝成团积郁的阴影,像蓄水的小水洼。
这三日来的种种事,和三年间那种自欺欺人的滋味没完没了的搅合在一起,他试图理清,理得妥善,却在将才江召贴近她的动作里,在她此刻的言语中,忍无可忍地悉数焚尽了。
他甚至感觉有一点火星在眼皮上跃动,或许因为情绪过于汹涌,在胸膛一声嗤然起伏后却表现得更为沉敛。他弯腰,将她虚虚挽挂的披帛拾起,眼中雪色甚深:“这番话,你不该在五年前提醒我?”
“怎么不在同我一起用膳,一起睡觉,一同闭关闯小世界的时候跟我说。”
怎么不一开始就说清楚,说明白。
——陆屿然,你千万别动心,别对我动心。
他肩头缀着这揉碎的春景,有种荒诞之意,性子这样淡的人,也被逼得眉心盛霜,喉结滚动,狼狈之意闭眼都没压下去。再次掀眼时索性不遮,如此冷眼凝睇自己只身走最后一步。
这一次,只此一次。
陆屿然看着她,眼尾凝直,唇抿成线:“温禾安,现在呢,现在——你要我怎么办。”
不若她来教他,怎么才能永远噙着天真的笑,对谁都柔软,不会为了区区几个不堪的字眼,将她与别人连接得分外亲密的字眼神思不属,彻夜难眠,怎么看到江召与她相见的消息时还保持理智冷静。
怎么能掐断想接近她的情愫。
怎么释怀,怎么不生气。
陆屿然将自己隐秘的心思和骄傲一同划开,为此难捱地仰了仰颈,目光落在温禾安咫尺之近的生动脸颊上。
他无法抗拒,没有办法,愿意兜住惊天的麻烦,愿意往肩上再压一道责任。
——温禾安呢,她要如何对待他。
温禾安在原地静了静,她眼瞳本就圆,视线先是落在他色泽薄红,带点冷怒的唇上,继而向上,扫视着他雪白衣袂与乌黑长发。她弯弯眼,又弯了弯唇,半晌,伸手,指腹轻轻触了触他的侧颈,被她狠狠咬过的地方,好似在无声问他,还疼不疼。
凉,又痒,此时此刻,惊心的颤栗。
陆屿然动作倏的静默,所有情绪蓄得又深又重。
温禾安看着他,认认真真,轻声承诺:“嗯。我知道了,我哄走了巫山帝嗣……我会好好待他的。”!,
陆屿然闭了下眼,问她:“怎么弄的?”
在决定将这事告诉他的时候,温禾安就想过自己该如何说,可这事实在无解,到了这一步,只得实说:“还是我那日和你说的事。被温流光掳走之后,毒发不断,但那些毒在我破入八境之后,就没有再发过,出现的成了这个。”
“你看到了。”她释然地拢了拢袖边,直起身子,说:“我脸上顶着这个,不敢声张,十几年间遍寻名医,也诊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病急乱投医,想找巫医……才有了巫山的事。”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除了毒,我想不到别的可能,可世上为什么有这种毒。”
温禾安抿了下唇,这时才触及到真正该说的,一定要说的话,她抬眼再次与陆屿然对视,一字一句说得很是郑重:“它出现的时候会有灼烧之感,有时候受伤,兼之发作得厉害,会出现神志不太清醒的状况,与那日夜里一样。但除了这个,我没有别的妖化之相,我不会无故失控伤人,不会莫名要杀人,更没有吞噬的欲望。”
她想说,她和千年前妖化,最终被封在溺海,妖骸山脉的那些人不一样。
然而信与不信,还是要看陆屿然自己。
她能说的,能做的,只有这些。
温禾安眼中澄净清明,如被泉水沁过,她先盯着地面,看春草的虚影次次被结界之力无情碾碎,再抬头看陆屿然,身后长发被五彩绳虚虚拢着,显得分外宁静清和:“不提我与天都,王庭的纠葛恩怨,单论我脸上这道疤,它太麻烦了。”
事到如今,她能看出点陆屿然的态度。
他没立刻出手,没摆审问的姿态,证明他没想撕破脸皮,如果合作能存续,那剩下的,就是他这些天的失态,气愤,那些可能不该存在的东西。
温禾安朝他又走出两步,原本拉开一点的距离霎时迫近,近到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胸膛气息的起伏,她仰着头看他,桃脸杏腮,一片无知无觉的,全然真心为他好的模样:“陆屿然,巫山帝嗣身上背负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
陆屿然沉沉看着她。
温禾安眼睁睁看着眼前之人瞳色一霎深到极致,半晌,她螓首,吐字问他:“你现在,还生气吗?”
还要接着因为江召,因为有人接近温禾安而生气吗。
陆屿然眼睫垂落,在眼皮下凝成团积郁的阴影,像蓄水的小水洼。
这三日来的种种事,和三年间那种自欺欺人的滋味没完没了的搅合在一起,他试图理清,理得妥善,却在将才江召贴近她的动作里,在她此刻的言语中,忍无可忍地悉数焚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