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脸上的“活见鬼”的神情,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脸上。师无渡一对瞳孔缩到极小,脱口道:“你还活着?!”
贺玄却冷冷地道:“我死了!”
他说完这句话,忽地举起一手,四指并拢,往上一抬。谢怜感到一阵剧痛向头部袭来,却是师青玄受他法场影响,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怜才随着师青玄的意识一起悠悠转醒。眼睛还没睁开,便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缓缓睁眼,发现竟是七八个毛茸茸、臭烘烘的头颅。一群疯怪人都围在他身边,一边觍着脸痴痴怪笑,一边伸手乱摸乱挠。谢怜还算镇定,只因为他判断出眼下并无性命之虞,而且这群怪人脏是脏了点,也不成威胁。师青玄却是一惊,当即想推开,却听得一阵哗啦啦的铁链乱响,手脚冰凉,动弹不得。抬头一看,原来,他竟是被几条木棍粗细的大铁链铐在一面斑驳的墙上,手臂高高吊起。
看地面和天花,他应当是又回了幽冥水府。谢怜的感觉跟他一样,都是头痛欲裂,刚想说:“风师大人,冷静,我教你挣脱这种镣铐的方式……”却猛地发现,他居然发不出声音了!
诧异之下,谢怜赶忙细细自察。他的法力,的确流失了一大部分,虽然他的魂魄还能留在师青玄体内,却是无法使用师青玄的身体了,甚至连开口出声提示都不行。莫非是花城借来的法力已经用完了?
不可能。施展一次移魂**需要多少法力他清清楚楚。花城借给他的法力只会更多,绝不会少。而且,他感觉法力还在不断流逝,不免蹊跷又焦急。这时,对面一个沙哑的声音道:“青玄!”
师青玄眼睛是花的,凝神抬头望去,那出声喊他的竟是师无渡。
他没有被铁链锁住,但一身白衣肮脏不堪,正跪在地上,见师青玄醒来,面露欣喜之色,似乎想过来,却立即被身旁之人一脚踹倒,重新跪下。那人负手而立,神情冷峻阴沉,肤色白得人心底一寒,正是那黑水玄鬼,或者说,贺玄。
在他身后,有一座神台,四只乌黑光滑的骨灰坛,平静地立在神台上方。两把被撕毁的扇子丢在地上,正是风师扇和水师扇。
父亲、母亲、妹妹、未婚妻。
贺玄道:“磕头。”
师无渡眼睛盯着师青玄,口里道:“好。”
一句应了,居然真的跪在神台前,咚咚咚咚地便对着那四个骨灰坛磕了几十个响头。磕完头微微起身,贺玄却重重一脚踩在他头上,冷冷地道:“我让你起来了吗。”
师无渡登时被这一脚踩得几窍流血,咬牙道:“……没有。”
昔日骄傲到连头也不肯低的兄长,被人一脚把脸踩到地上,虽然明知他做的事该得的报应比这再重十倍也不过分,但血浓于水,终归是不忍心,师青玄道:“哥……”
闻声,贺玄森森一眼横扫过来。就算抬不起头师无渡也知道这一声坏事了,当即喝道:“你闭嘴!”
思忖片刻,贺玄却把靴子从他头上挪了下来。师无渡胆战心惊,但不能起身,低声带:“青玄!”
贺玄缓缓走了过来。那群疯怪人怕他得很,嗷嗷鬼叫着逃开,但仍是偷偷瞅着师青玄,仿佛在觊觎着他身上的什么东西。师青玄被锁在墙上,看着这张他本应熟悉无比的脸缓缓逼近,却觉得陌生无比。
贺玄在他面前蹲了下来,顿了顿,开口问道:“白话真仙可怕吗?”
他问得平淡无波,师青玄则两眼发直,嘴唇发颤,说不出话来。
昔年的白话真仙,已是可怖至极,眼下这个吞掉了“白话真仙”的人,却比他少年时的噩梦还要骇人十倍百倍。而这份恐惧,是他原本早就该承受的。
师无渡道:“贺玄,一人做事一人当,拿你挡灾是我的主意,这件事跟我弟弟无关。”
贺玄冷笑一声:“无关?”
他目不转睛盯着师青玄,一字一句地道:“你弟弟一个天赋平庸的凡夫俗子,得以飞升上天,风光无限,占的是我的命格,享的是我的神格。你告诉我,这叫与他无关?”
这一句,字字如刀,刀刀扎心,就是说给师青玄听的,饶是师青玄清楚个中来龙去脉,也不由得低下了头,只觉得这辈子都抬不起来。师无渡强作镇定,道:“你……既然一直在他身边,就该清楚我没骗你,他那性子藏不住事,他真的从头到尾一点都不知道!”
贺玄厉声道:“正因为如此才更可恨!他凭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师青玄的头更低了。
凭什么吸着别人的血、踩着别人的尸骨登了天,本人却能心安理得、毫无负担地享用这一切?
贺玄又道:“当初不知道,后来也不知道?!”
师青玄抬起头,颤声道:“明兄,我……”
贺玄喝道:“住口!”
他脸色几近狰狞,师青玄看了一眼,打了个寒战,噤若寒蝉。贺玄猛地起身,在幽冥水府殿中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