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刺穿顾隐弦的胸膛,带起一篷血雾,染红了满地冰霜。
一道冰蓝色的魂体从他的天灵盖飞出,向远处逃遁而去。
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即便肉/体陨落,元神也难被磨灭。帝曜更是深知这一点,抬手掐诀,想要阻拦顾隐弦的元神逃走。
然而——
他抬起的那只手,忽然颤抖了一下。
那只手修长如玉,素来握剑极稳,杀伐果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顾隐弦借机遁走,还远远抛下一句嘲弄的话:“魔祖大人即将复苏,整个仙界都将沦为祭品。和你的仙界一起……毁灭吧。”
远处,仙界的天穹如玻璃般出现裂纹,漂浮在空中的仙殿受到魔气摧残,正在成片成片地坍塌凋零。魔祖的残魂以仙界的大道法则为食,以难以想象的诡异可怖力量,侵蚀、污染着仙界的“道”。
当初,仙界几乎被魔族打崩,是帝曜以身为鼎,独自炼化三千大道,强行修复了仙界的天道,才让濒临破碎的仙界法则恢复完整,令日月星辰重新运转,寒来暑往亦复如初。如今,仙界的“道”受到侵蚀,也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了他本尊的状态。
帝曜冷哼一声,眸中溢出些许绯红的血气。过了没多久,他握剑的手竟也拿不稳剑,断剑从半空坠落,斜插在雪地上。到了最后,他连站都站不稳,半跪在雪地里,银白长发披散在大红的喜服上,双眸尽染血色,只有拄着那柄断剑,才得以维持挺拔身形。
在与五位魔神的战斗中,他虽然成功将他们驱逐,却也身受重伤,如今仙躯又被侵蚀,已是濒临堕落边缘。此刻,他只有调动自身所有的力量,才能与之抗衡,却没有余力握剑杀敌。
而黑压压的魔族大军已经杀到了九重天。
偏偏这个时候,顾厌也找了过来。
他手捂胸口,指尖有鲜血渗出,跌跌撞撞地四处寻找着宁楸,却遇到了拄着剑半跪在雪地中的帝曜。
顾厌扫了一眼地上顾隐弦的“尸体”,“你杀了我父亲?”
凛风呼啸,漫天雪花纷飞,仿佛一场无言的葬礼。
帝曜雪白的长发在风中飞舞,身上的喜服红得刺目,他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眼睫微掀,用血色的瞳孔定定地看向顾厌。
“是孤杀的。”银发美人勾唇,露出与他个性不相符的狂妄笑意,“要报仇的话,尽管来吧。”
“本座是要杀了你。”顾厌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墨黑的发梢拂过雪地,手提长刀一步步朝帝曜走来,每走一步,便有血迹滴落在身后,像盛开的点点红梅。
“但不是为了顾隐弦,而是——”顾厌高高举起了刀,“为了把本座想要的,夺回来。”
远处,数之不尽的魔兵突破仙族防线,肆虐而来,一路大开杀戒。冲天的血气成了魔祖复苏最好的祭品,仙界的法则也变得愈发堕落,天空中一半飘雪,另一半的太阳已被染成猩红,散发出妖异恐怖的血光。
帝曜苍白美丽的脸上笑意未减,甚至显得更加疯狂,“孤还活着,岂容尔等宵小放肆。”
顾厌本能地有种不妙的预感,一刀捅向了帝曜的胸口。
然而已经晚了。
银发美人促狭地看了他一眼,吐出一口鲜血,沉声道:“舍此仙躯,孤以血肉祭献天道,呼唤远古众仙,为守护仙界而战!”
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
帝曜的身体原本正被魔气侵蚀,此时却恢复了正常,血肉剥落,仙躯凋零,露出森然白骨,喜服之下陡然变得空空荡荡。然而,哪怕手臂已化为枯骨,他仍手持断剑,直指苍天。
仿佛在回应他的呼唤,雷声轰鸣,电光闪烁,天地震颤,一道道恐怖至极的虚影凭空出现,数量何止千万,犹如远古战场重临人间。那些身穿古代衣袍的仙人幻影痛心地看着破碎的仙界,又仇恨地看向黑压压的魔族大军,无须言语,便已迎战!
顾厌看着被卡在帝曜肋骨间的长刀,一时觉得有些荒谬。
他跌跌撞撞地后退两步,仿佛被抽干最后的力气,胸口被宁楸刺伤的位置隐隐作痛,也倒在了雪地上。
最后,四散溃逃的魔兵有一小股经过此地,顾隐弦的手下捞了他一把,强行架着他离开仙界。
“少主,大势已去,我们还是快跑吧!”
苍茫的雪与火中,只剩下帝曜一人。
他的仙躯此时已破损不堪,绯红的喜服下皆是枯骨,半张脸也化作骷髅。
宁楸找过来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回眸看她,只微微侧过脸,露出完好无损的半张苍白绝美脸颊。
“帝曜,你、你……”宁楸快步走向他,“你怎么样?”
“别过来。”帝曜嘶哑地说道。
宁楸停下脚步,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异常,小声问:“……你怎么了?刚才的仙人,是你召唤出来的吗?”
“是。”帝曜低声道。
“为什么不让我过去?”宁楸的眼眶红红的,“我只是想抱抱你。”
帝曜握剑的手轻颤了下,身形不稳,险些倒在地上。
宁楸一个闪身,稳稳地将帝曜接进了怀里。
他的身体,此刻……是那样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