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全都盯着她,包括点墨台两旁的县府官员和州学助教使,也包括面前的殷子覆。
殷小公子长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故作板正的脸孔上不见丝毫惊慌,体态依然从容淡定。
只是他痴傻了十多年,如今一朝头脑清明过来,不论端得再如何沉稳,那双眼眸都犹如水洗过一般清透明澈,眼底透出不谙世事的纯净。
宋青柚从他明亮的双眸中看到自己的投影,忙站直身,整了整被挤乱的衣袖。
殷子覆站定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眨了下眼。
因为早传出殷小公子开了灵窍,他一出来,众人便翘首等着他上台开彩,录个头名,很多人一直在台下等着,也是想等在他之后再上台。
是以点墨台上人员皆已清空,就等着他上台录名了。
宋青柚也觉得自己插队不太好,便想收回脚给他让道。
旁侧忽然有人提醒道:“点墨台一年只开启一次,若你现在放弃了,就只能等到明年点墨宴。”
宋青柚提到一半的脚又重新踩实在台阶上,诧异地往声音传来处看去。
先前在县学里帮她说过话的夫子就站在点墨台边,指向台沿上竖立的一块高大的墨色玄牌,继续道:“你一脚已经踏上台阶,便已算是登上点墨台,若是撤了,今次便不可再上了。”
宋青柚往玄牌上看去,果见上面用金笔列着一行行点墨规则,其中确有这一条。
点墨台边缘刻有字符,上台之后若无希望冲开灵窍之人,到了时间便会被送出点墨台,之后便会被阻隔在结界外,无法二次登台。
这也是为了防范一些人反复登台,给更多人机会,也让众人更加慎重地对待这次机会。
既是如此,那她便也没有再退下去的道理。
宋青柚被成百上千双眼睛盯着,朝县学夫子道了谢,又跟殷小公子致过歉,转头便欲上台。
台下人群中突然爆出一声大喊:“不行!你不能上!”
台旁围观的诸人本就对一个女人突然冲上前来十分不满,见她真的打算登台,立时骚动起来,随着这声喊,便有更多人跟着附和,要她赶紧下来。
宋青柚顿住脚步,回头看去,见台下一男子怒目瞪着她,喊道:“你懂不懂规矩?今日是点墨宴第一日,你一个女人来凑什么热闹,要上点墨台也该是在最后一日,赶紧给殷家公子让道。”
另一人语气稍微和缓一些,劝说道:“点墨宴最后一日的簪花日,才是你们女子登台的日子,到时候有丝竹礼乐,鲜花铺路,还有歌舞。姑娘这般好颜色,到时换一身好看的衣裙,在台上走一遭,即便没能录名点墨榜,定也能登上簪花榜,芳名远扬,迷倒无数好郎君了。”
“是极!最后一日簪花日才是咱们丹洗县点墨宴最热闹的日子,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灰头土脸地来和我们抢什么,快些下来吧。”
“我们男人都还没过完点墨台,哪有女人上台的道理,下去下去。”
宋青柚听着台下议论,往四面打量一圈,果然见着靠近点墨台下一大圈的,都是男人。只有到了外围末尾处才能见到一些女子的身影。
她回想了一下之前看到的那些上台之人,的确没有一个女子。她可听说点墨宴一共要筹办七日,女子却只能在最后一日上台。
宋青柚心里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看向议论声传来的方向,故作不解道:“什么簪花日?什么规矩?点墨台不是人人皆可上台一试的么?”
人群中的男子理直气壮地回道:“是可以一试,但你们女子需得在我们男子之后……”
宋青柚没等他说完,抬手指向竖立的点墨玄牌,“可这上面没有这条规定啊?”
“这……这是约定成俗的规矩,以往的点墨宴都是如此,男子先上台点墨,最后一日的簪花日才轮到女人上台。”
“就是啊,哪有女人第一天就上台的,这多不吉利。我可不想排在女人后面上去……”
“我早就说过,女子最是容易得寸进尺,明明专为她们弄出一个簪花日还不知足,现在更是想要第一天上台了,这例子一开,以后还了得?”
“快下来,你们女人上去也是浪费时间,别耽误了殷公子录名。”
台下面一片吵吵嚷嚷,县令在上方敲桌都不大好使。旁侧的州学助教使也皱起眉头,面露不悦,却不知他是对擅自登台的女子不悦,还是对下方吵嚷的人群不悦。
殷子覆听着四周都在叫他的名字,不太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激动,他依然保持着那份沉稳的气势,谦虚道:“没关系,这位姑娘先上去也……”
他这话还不得是火上浇油?殷员外赶紧制止他。
殷子覆听话地闭上嘴,只是眼中还是茫然,只用黑黝黝的眼睛又看了宋青柚一眼,就被殷员外拉到一侧避让。
县学夫子摇头叹息一声,也只能避让到一旁。
正在这时,又有一行维持秩序的官兵冲到点墨台下,拦住吵嚷不休的人群。
捕头徐奉一手按在佩刀上,昂首阔步走来,颇为幸灾乐祸地朝宋青柚看去,挑眉说道:“姑娘,我看你还是乖乖下来的好,徐某定会护送你平安出得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