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万法归宗。
有时候,不同的学科,不同的理论,不同的派别,不同的宗教,抛开它们的各种分歧不管,最后得出的结论往往殊途同归。
弗洛伊德说的那番话,其实有点像儒家的仁治思想,跟老子所言的“治大国如烹小鲜”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他表达得更客观,也更笼统,只提理论,而没有给出实际的操作方法。
周赫煊对此佩服不已,但很快就佩服不起来了,因为弗洛伊德的思想倾向于悲观。
“想要达到一种理想中的平衡,是非常困难的,”弗洛伊德继续说道,“人类虽然拥有自我和超我意识,从而衍生出理性和道德。但人类往往被本能所支配,本我意识所带来的影响,远远超过自我和超我。所以战争不可避免,所以社会总是非理性状态,这是不可控制和避免的。”
弗洛伊德在心理学方面的伟大成就之一,就是发现人格是由本我、自我和超我组成。
说得直白通俗一些,“本我”就是自然性格,是欲望,是本能,比如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自我”则是理性意识,比如商店里的东西应该用钱买,而不是直接动手抢劫。“超我”则更加完美,是道德、伦理当中的我,比如尊老爱幼、救死扶伤、精忠报国。
再说得简单一点,“本我”是“我想要这么做”,“自我”是“我能够这么做”,“超我”是“我应该这么做”。
弗洛伊德最令人诟病的一点,就是把“本我”极端放大,认为个人、社会和国家都是“本我”在起作用,本能欲望推动着个人和社会发展。所以他扯了那么多大道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理性和道德往往很难起作用,在本能欲望的支配下,个人和群体总会选择非理性的行为,因此战争这种事情无法避免,个人和社会的错误也无法避免。
罗曼罗兰第一个就不服,他争辩道:“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有崇高的道德,以及对光明未来的追求。远古文明时,人类在茹毛饮血,接着又有了奴隶和封建制度。而正是对着美好和善良的追求,渐渐有了自由和民主。本能的欲望,总是在崇高的道德面前低头,而不是被欲望所奴役。我相信总有一天,全世界的人类都能自由自在的生活,消除贫困与疾病,更没有战争的恐惧。”
弗洛伊德笑道:“如果你长时间从事心理学研究,就会发现本能欲望如同大海,而理性和道德只是小小的湖泊和河流。湖泊和河流,永远无法与大海抗衡。”
爱因斯坦问周赫煊:“周,你怎么看?”
周赫煊笑道:“我既不赞同罗曼罗兰先生的道德制胜论,也不赞同弗洛伊德先生的本能支配论。我认为人最宝贵的是理性,道德无法持久,本能可以压制,只有理性才是驱使人类和社会进步的核心砝码。”
爱因斯坦哈哈大笑:“跟我一样,我也是理性派。”
弗洛伊德反驳道:“人在关键的时候,总是会失去理智和道德,依靠本能的欲望来行事。”
这个话题没法继续聊了,弗洛伊德看重“本我”,罗曼罗兰支持“超我”,而周赫煊和爱因斯坦则是崇尚“自我”。
如此情况,是因为他们的出发点不同。弗洛伊德常年跟精神病人打交道,深知本能欲望的恐怖支配力;而罗曼罗兰属于圣母(褒义),他已经抛弃了个人和国家利益,追求的是全人类的幸福。
至于爱因斯坦和周赫煊,虽然他们也热爱和平、反对战争,但始终保持着自己的理智,永远不可能像罗曼罗兰那么疯狂。他们有自己的做人准则和底线,一切行为都是依照这条准则底线来进行,属于非常典型的理智派。
罗曼罗兰还在坚持己见,他说:“人性的光辉是伟大的,就拿这次国际非战会议来说。为什么召开这个会议?是因为人类追求正义和光明,欲望必须得到克制,所以我们才能团结到一起。”
弗洛伊德泼冷水道:“你属于少数能够超脱的人,跟你一样的人非常稀有。你们无法制止战争的来临,就像道德无法战胜本能一样。你们的这次非战会议,我并不看好,谈论不出什么结果的。”
“讨论不出什么结果,也并非因为本能欲望太强大,”周赫煊说,“世界各国都有自己的利益,比如日本侵略中国,是侵犯了欧美列强利益的。但为什么现在国际上流行绥靖主义?是因为列强自身国情糟糕,大萧条之下谁都不愿打仗。更有欧洲大战(一战)的前车之鉴,战争会带来恐怖的恶果,因此在理智的判断下,列强选择了绥靖主义。”
罗曼罗兰问:“周,你也不看好这次会议吗?”
“是的,”周赫煊点头说,“我只能尽可能的呼吁和平,但这种呼吁,必须提前给列强讲明道理,解释法西斯扩散带来的危害,让列强自己来权衡利弊,从而让他们得出理智的判断。”
爱因斯坦附和道:“周说得很对,只有让各国看到了战争扩散的恐怖,他们才会站出来制止战争。只谈什么和平美好是没有用的,道德只是一套约定俗成的规则,而规则往往是用来破坏的。”
罗曼罗兰坚持道:“不管如何,我们必须为和平与自由而努力,我相信人类的未来是美好的,只不过暂时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