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是安神香的寝殿里,那双从来都是锐利瞳孔里的光芒一点一点黯淡,终于熄灭。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寝宫内只能听见低低的啜泣声。
期间,门口的元嘉进来了一次,同样泪流满面,为帝王最后一次捻好被子。这位老臣也从未想到过,自己跟随主子这么多年,到头来竟然是让主子走在了前面。
皇宫之外,早前从前线赶回来的储君手上拿起卫戍兵虎符时,就下了开城门,清除叛党的命令。
于是穆元龙带着玄骑,跟早已迫不及待的段君昊一起,到左城区,去同六皇子火拼。剩下那队天机军,则是在半路拦截了部分宗永柳的援军。
在拿出虎符的刹那,这场谋反就没有多少悬念了。
谋反这种事情,从来都是一念之差,咫尺天涯。若没有必死的决心,或是孤注一掷的勇气,还不如干脆放弃得了。
其实六皇子府是在中途得到的消息。渊帝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他昏迷之后,皇宫也按照他先前下的命令有条不紊地运行着,没有走漏半点风声。是直到连日不早朝,同渊帝以往工作狂的形象太过不符,这才被人察觉出端倪。
在激烈的交战中,四方巫祠和大巫祠骤然传来敲钟声。
只有帝王驾崩时,巫祠才会一同鸣钟,持续整整七天七夜,敲响数万次,为至高的魂灵指向通往天际巫土的道路。
霎时间,士兵的拼杀越发凶猛。段君昊更是杀红了眼。
别说是他们了,就连留守五皇子府的老将军也沉默许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谁又能想到,那位雄才大略,魄力非凡的帝王,竟然也会有这一天。
直到巫祠钟声响起之前,不少人都以为渊帝只不过是突发急病而已,没有一个人将其同生死挂钩。
这才越发衬得钟声响起后,整个皇城的沉寂。
明明才刚过知天命大寿不久,在普遍长寿的大渊国民里,算是年轻至极,宏图霸业刚刚起航之际。就算是先帝,也是六十几岁才与世长辞。
虽然渊帝在其他列国里暴君名头响亮的很,但是对大渊百姓来说,却是一位切切实实为他们谋福祉的好皇帝。
不少权贵在变法之中被打压,对他颇有微词,心留怨恨,却也又惧又怕。
可谁也不能否认渊帝的伟大。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
早些时候,宗洛还在城外时,天空是一片灰灰沉沉,雷云压城,叫人心底直喘不过气来,难受至极。
而现在,天空竟然隐隐约约有了放晴的迹象。
一轮曜日撕裂厚重云层,将光芒铺洒大地,波光粼粼。
这是这些天以来,皇城唯一一次放晴。
虽然全城戒/严,百姓们也不由得在家门里推开窗。
“天晴了。太子殿下回来了,卫国打下了。很快就能出门了。”
漫长多少天的担心,总算能够告一段落。
悠久的钟声回荡在皇城里,悲欢同在。
许久许久,寝宫的门才终于推开。
宫人们个个眼睛鼻子通红,捧着盆和香炉,鱼贯而入,为帝王料理后事。若是不出意外的话,等再清洁一遍龙体入棺,停灵过后,便要葬入皇陵了。
渊帝在时,以为再度痛失爱子,自己的皇陵根本没怎么修,倒是把孝恪太子的皇陵修得华丽好看,直接按照帝王规格建。
如今再赶工修建自己的皇陵,自然没有多少时间。于是宗洛便做主,将原先给自己修的墓让了出来。至于以后他的墓......多半得和虞北洲合建,还有那么多时间,日后再说吧。
跪在寝宫前的臣子们早已在卫戍兵把守下来到宫里,在白玉阶梯上站成一排。更后面,抬着金丝楠木棺材的侍卫也早已放好。
渊帝驾崩,臣子们自然是要来送一送的。
早在储君登基之前,渊帝就同他们彻夜商谈,将所有要交代的事情全部交代到尽善尽美。
等拿到白色的身影出现在寝殿门口,站立在最前面的薛御史才老泪纵横,率先高呼一声参见陛下,颤颤巍巍跪下。
“臣参见陛下!”
“臣参见陛下!”
......
所有臣子全部呼呼啦啦跪了一地。不仅仅是他们,宗元武和宗瑞辰也跪在一旁。
刚刚平定皇城事端,身上甲胄仍旧染血的穆元龙也同段君昊抱拳跪下:“臣已奉陛下之命,将叛党尽数拿下!”
偌大皇宫,只有沉默的钟声仍在敲响。
红衣青年跟在宗洛背后。
他什么也没说,而是在这一片呼啦啦的声音中跟着一起单膝跪下,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践行了他对渊帝临死前的承诺。
刚刚走出寝殿之前,虞北洲抱着他,仔仔细细吻干净了他的眼泪。
就像渊帝说的一样,皇帝是能有眼泪。即便有脆弱的一幕,也只能被自己最爱的人看见。
如今站在这里,宗洛虽然眼眶通红,但却没有再掉一滴泪。
他挺直脊背,举起了手中的玉玺。像渊帝期许希望的那样,以崭新,肃穆的,属于一个江山之主的姿态,认认真真地接过了这片江山的归属。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