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筝其实不喜欢没有弱点从不出错的人, 不反感人有着少见的性情。人可以倨傲,只要你有倨傲的资本;可以嚣张,只要你有嚣张的资格;可以霸道,只要你有制约别人的能力……诸如此类的人, 她都不会反感, 对有的人甚至会很欣赏。反之,没有本钱却装模作样的, 她接受不了。
而霍天北,一天天接触下来, 感受、目睹他凶悍名声之外的诸多性情、做派, 他在她心里的样子逐步鲜活起来,不是名将, 不是六亲不认,是个活生生的男人,善于自嘲调侃, 也会大意疏忽。
这日去请安的时候, 霍锦安对顾云筝、霍天北的态度很恭敬。
虽然一看就是刻意做出来的,顾云筝与霍天北也是乐得见到的。他们又不是无所事事的人,哪有闲心总应对一个不懂事的大孩子的挑衅生事。谁管他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和和气气就好。
大夫人对顾云筝的态度很是冷淡,见礼时一句话也不说。
顾云筝不以为忤。
众人坐在一起说话的时候,霍锦安提起了云二小姐:“我一个好友说的,好友则是听父辈人偷偷议论的,说云二小姐应该是对云太夫人深恶痛绝, 将她祖母绑在椅子上,活生生烧死了。有御林军远远的看到云二小姐走进室内,赶到附近的时候,走廊上只剩了在火中剧烈挣扎的云太夫人……”他眼神有些茫然,又有一丝恐慌,似是在想象烈火焚身的情形。
太夫人不大相信这说法,“且不论云家的人是忠是奸,云二小姐肯定做不出弑亲的事,她要是那种绝情的人,尽管丢下云太夫人逃出去。要知道,有一小段时间,御林军可全跑到府外去了。”
二夫人更倾向于霍锦安的说法,“云太夫人在听月楼里的时候,不让云二小姐进门,云二小姐把楼内的护卫杀了才进去的,后来才放了那一把大火。想来祖孙两个有着解不开的心结。再说了,云太夫人那时明明想争取一线生机的,这不大妥当吧?她怎么可能还有活路?就算是活下来,也不过是被人羞辱,让云家覆灭之后还颜面尽失。”
顾云筝听着他们议论着另一个自己,只觉得荒诞。
到最终,弑亲的名声肯定会越传越盛。
听二夫人的话,几乎全部属实,有一点点意外,转念释然。
果然是没有什么事能瞒过世人,
“这倒也对。”太夫人点一点头,“可惜了,那样一个惊才绝艳的人。”
霍锦安低声道:“我要是她,一定会逃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又看向霍天北,“四叔怎么看?”
霍天北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一直沉默的大夫人却在此时道:“她逃出去,皇上一定会连夜封锁京城缉拿她,对成国公案追究到底,牵连更广。她被抓住,生不如死;她想活命,就要忍辱偷生。都不是她能接受的。她只要活着,就出不得一点差错,出了错就会让家族蒙羞,而她逃亡的处境恰恰是最容易出错的。有时候,落魄的女子,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顾云筝深凝了大夫人一眼,实在没想到,这女子完全明白她的心迹。
大夫人察觉到了,侧头看了顾云筝一眼,眼神却透着点儿轻视、不屑,仿佛在说这道理岂是你能明白的。
顾云筝失笑,却也是因此,听人提及前尘事的怅惘淡了一点。
霍天赐意味深长地笑道:“前年,四弟曾疾行回京,抵达京城时,就是云家满门抄斩那一夜,还去了云府?”又佯作惋惜地道,“可惜,晚了一步。早一点的话,是不是就英雄……”余下的话他就不能说了,虽说是在家中,言语意味的事态太严重,不能信口开河。
霍天北老神在在的喝茶,继续装聋作哑。
“看看,说这些做什么?”太夫人适时结束这话题,“过去的事了,还是别人家的事,不提了。摆饭吧。”
顾云筝食不知味,听到的事情让她心绪起伏。霍天北长途跋涉回到京城做什么?他长期在西域,不可能见过她,她——任何人见到他,都很难忘记,既无交集,又为何如此?
只为了云二小姐是他想娶的人?这根本说不通。他要娶云筝,门第品行才是他要的,绝非别的——就算云筝是个美人,可这天下的美人何其多,各花入各眼罢了。再想到如今熠航的事……他是不是与祖父、父亲有渊源?那又为何多年不曾与云家来往?云家覆灭前,若说与他有一点关联,就是她与章嫣的交情,是父亲言谈间很欣赏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她脑子乱成了一团麻,想的太多,却都是想到中途就卡住,没办法解释诸多猜测。
既然想不通,她也不再为难自己。
时间、等待是解决很多问题的途径。
这种事,她不会询问霍天北,相信霍天北就算被问起也会保持缄默。
不出太大的意外,她这辈子就是他的夫人了,既然如此,除了与他有交集的,她不会主动与他提及别的女子,平白勾起他对别的女子的回忆或注意。
相信他也一样,不会愿意谈起任何一个她生活范围之外的男子或女子。
对云筝的褒奖、贬低、认可或反对之词,都不是他们愿意从别人口中听闻的。